大年初六,百官正式点卯上值。
沈约在那日回府之后牵动伤口发了高热,本该在紫宸殿举行的小朝会因为作为内阁之首的沈中书告病在家而不得不临时取消。
越长风独自坐在紫宸殿里代沈约处理年前积下的政令文书,忽然小太监来报,说是太后请她过去慈元殿一叙。
“昭阳啊。”见她进来,太后几乎便要倒履相迎,站起身来连连朝她招手。脸上一片慈母的爱怜,喊着的却是冷冰冰的封号。
越长风不紧不慢的走到母亲面前,没有行礼,也没有回握母亲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太后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让人搬来凳子给长女坐下:“今天母后找你前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越长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太后干咳两声,顿了顿才说:“皇帝今年十二岁,是不是应该让他到紫宸殿跟你学习理政了。”
越长风忍不住笑出声来。
“母后不如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太后面色变了又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越长风却没有给她那个机会。
“本宫十二岁的时候想要跟翰林院的先生读书,父皇母后那时是怎么说的?”
太后没有答话,但她可记得清楚,那时先帝说越长风年纪还小,不忍她学习辛苦,而作为母亲的她也乐得做一个娇养女儿的慈母。
明明,他们就已经为尚在襁褓里的弟弟找了翰林学士作为启蒙老师。
结果是越长风自己找上当年二甲入仕、刚进翰林院担任编修的沈约,像民间那样带着束修,跪在他的面前,请他收自己为徒。
越长风低头拨弄着涂得光亮的指甲,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对皇弟可好得多了,不仅把自己的老师让给了他,人家现在还是政事堂的宰相,皇弟跟他读书,不就已经是在学习理政了。”
太后显然毫不领情,脸色一沉,直截了当的道:“昭阳,你老实跟母后说,你是不是没有还政给皇帝的意思。”
越长风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笼罩住坐着的太后,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母亲,向来多情的桃花眼里只有深渊一样的黑暗和无情。
“皇弟坐得上这个皇位,母后做得了这个太后,全都是因为本宫。”
“你要记得,六年前的太子,根本就不叫越成璧。”
“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不放手是应分,我放手了是恩赐。”
太后不得不抬头仰视自己的女儿,只觉那道冷锐的目光有如无形之手在她的脖子上收紧。
“哀……哀家晓得的。”她声如蚊呐,没有一丝底气。
看着手足无措的太后,越长风叹了一口气,语气放软了一些:“你是我的母亲,成璧是我的弟弟,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没有人会比我待你们更好。”
说罢,她也不重新坐下,而是直接告退。
太后深深的跌坐在椅子里,惊疑未定的舒了一口气。
太后虽是先帝的皇后,但并不是先帝的元配。元后病逝之后,宫中资历最高的贤妃因着生养大公主之功,又没有儿子可以对元后留下的嫡子构成威胁,所以才被立为继后。
本来的太子,便是元后留下的嫡长子,越长风的大哥。
只是后来继后老来得子,幼弟被父皇捧在手心长大,太子开始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终于在六年前的除夕夜发动宫变,意图从玄武门攻入皇城,逼迫父皇传位,以免夜长梦多。
——可惜,失败了。
所以太子成为了废太子,也成为了皇城累累白骨之中的其中一具尸骸。
皇帝只剩一个嫡子,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而他的亲姐姐则加封食邑南境三十郡,开府设司,仪比亲王,正式以女子之身踏入朝堂。
至于那一夜在玄武门前和废太子一党对峙,力挽狂澜守住宫城的,正是带着镇北军从北境驰援的小将军裴玄。
傍晚,崇仁坊的镇北将军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