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听着她的轻佻之语,重重咳了一声。直到越长风玩味的眼神投向自己,他才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柳孤城在柳家墓园出现,本就不是巧合。”
越长风的没有表现出一点意外,“呵”的一声轻笑,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像抚摸毛茸茸的宠物那样摩挲男人的后颈,冷凝的目光定定看着垂下的车帘。“柳孤城的目的,是要确认沈约就在车上。”
“因为刺杀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本宫,而是沈相。”
摄政长公主、朝廷真正的主事人大举出行,刺客就算武功再高,成功刺杀的机会率本来就微乎其微。可是,如果行刺的对象不是越长风,而是一个同在车上、并且会出于本能保护她的人——
如果行刺的目的,并不是将他置于死地,而是让他重伤卧床,无法在年后如期上值。
当日如果没有陆行舟自作主张的出现,如果她没有让闯进车厢的刺客一簪毙命的本事,不懂武艺的老男人再中一剑,就算不死也大概没有一年半载都下不了床。
而沈约下不了床,便做不了科举会试的主考官。
“论资排辈,可以替代沈相主持科举的只有三个人:门下侍中、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越长风嗤的一笑。“偏偏刺杀是在柳家墓园回京的路上,本宫那好公公要不是蠢得把自己放到风口浪尖,便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陆行舟听见“公公”两字,眸中闪过一抹阴寒的厉色。
“他不配。”
暗哑的嗓音虽低,抚着脖颈的手却倏地停了下来。
“嗯?”女郎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陆行舟就算不去直视也不难想像她此刻脸上的荡漾笑意。但他同样也不难想像这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之下是怎样的无底深渊。
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卑职说,左仆射不配。”做她的公公。
陆行舟话音平淡,仿佛说的只是简单不过的事实。
“柳时言也不配。”做她的夫君。
按着后颈的手挪到前方,纤纤玉指挑起棱角分明的下巴。
越长风轻慢的笑:“柳氏配不上本宫,那谁配?”
“陆司使?”
陆行舟分不清她是在问他谁配,还是在问他自己配不配。
可是……他自然是不配的。主上藐蔑的态度,显然也不过是在深渊的边缘挑逗他、玩弄他,引他自己跃下深渊。
“卑职……自然不配。”他低眉顺眼,惜字如金。
哪怕只要展现出一点私心,走近那条由她划下的界线哪怕一点,越长风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下深渊。
越长风像逗弄宠物般挠挠他的下巴,然后一下子收回了手。
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一直皮笑肉不笑的人直到这声叹息才有几分真挚。
“你们都说柳时言高攀了本宫。”
“可是,其实当年是本宫,折了柳郎的高枝。”
就连她自己也几乎忘记了,在柳时言变成最后那副样子之前,曾经是怎样光风霁月的一代名士。
连皇帝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的柳家嫡长、下代家主,凭自己的才情闯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名堂,世间无有可与比肩之人。
而昭阳公主越长风,不过是投胎投到了越氏天家,才得了一个公主的名号。
没有沈约为她在国子学求得一个席位,她本来甚至连课也上不了,更遑论出入朝廷、接触政事。可直到她崭露头角,得到父皇的赏识和怜爱,在父皇眼中她到底也不过是平衡各方势力、保护天家利益的贴心工具而已。
八年前,越长风在紫宸殿的高高台阶下长跪不起,一心一意的求父皇赐婚予自己和柳哥哥。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龙椅上的把手,一脸复杂的注视着她,过了不知多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长风啊。”
“他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