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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第2页)

她裹着浸满梅花香的大氅,呆立在一旁不敢添乱,待到少年解决了祸患,她掀开大氅想要道一声谢,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将二人彻底隔开。

此后就没有了道谢的机会。

姜聆月顿觉这物件无甚推脱的意义,她接了过来,发现是只小匣,掂上去颇有分量,登车时顺手递给了驭马的祝衡。

祝衡是姜聆月一手培植的,向来唯她马首是瞻,这回收了匣子,却被圆脸内使紧盯着不放,隔了半条路,她都感受到那张圆脸冒出的幽幽怨气,忍不住问了句:“女郎,里头的东西十分要紧吗?

姜聆月探入车厢,发觉掀帘的人正是青鸟,正想着如何料理此人,听到这话,脑中闪过圆脸内使的说辞,总觉得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昭示着某桩大麻烦,一时不耐,一把撂下了与外界连通的轩窗。

内使被姜聆月的冷脸一惊,心里犯起了嘀咕:殿下交付姜女郎的事时那样平静,他原以为十拿九稳呢,如今看来不尽然罢!

车厢内,青鸟被关窗的动静唬了一跳,她皮肉一紧,担心自己办的事露出马脚。

但见姜聆月一脸不虞,却不曾对她发难,料定她是落选了心情不佳,立即松了口气,凑上去套话:“女郎瞧着不大快意?是因婢子与您走散,给您添了麻烦么?莫不是耽误了宫宴?”

青鸟伺候姜聆月六年,自认为将她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说到底就是个半大的小女娘,即便比一般女娘性子冷清些,心肠还是软的,对下人都不大红脸。

是以常用应付自家妹子的法子来应付她,未尝有失。

不想这一次姜聆月听了,全无接话的打算,而是将话头抛给了她:“我险些忘了你是学过规矩的,想必清楚得很——主子进宫家奴必得牢牢跟从。既如此,更衣以后为何不尽快归来?”

青鸟猝不及防,答得磕绊:“婢子今早吃了块发酸的胡饼,更衣的次数就频了些……”许是意识到这个借口过于拙劣,她连忙找补:“宫规森严,婢子不敢给女郎添乱,然因出了净房认不得路,只好跟着巡兵出宫等候了。”

姜聆月闻言挑了挑眉。

京中凡有待嫁女的人家对待梅花宴无不精心,她身边两个得力女使,一是祝衡,二是阿胭。祝衡是武婢,不宜入宫,阿胭是她阿兄从江南领回的女奴,进府不足三月,纵是忠心,规矩行止却须细细打磨。

而青鸟的外祖父是个秀才,她打小识文断字,宫里的规矩学起来比常人快得多,父兄这才放心让她随侍,为此赏了青鸟一家不少好处。

况且姜家富庶,一个二等女使的份例,已经比得过平头百姓一年的嚼用了,哪里会短了她的吃穿?

姜聆月倒是记得,这个叫青鸟的女使心气颇高,能穿戴金饰就不会去用银器,能享受珍馐又怎会去吃腐坏的胡饼。

她这样想着,不免发笑,也的确笑出声来。

她生就弯而细的远山眉,眼睛形如柳叶,常常洇着清淡的水气,一头长发鸦青,偏偏皮肤白到极致。整个人就像拓在水墨画里的洛神,只有这种生动的表情才带给她一丝活气,将她从云端拽到人间来。

青鸟不自觉看呆了,回过神,姜聆月的表情已经寥落下来,只见她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文书,正漫不经心地阅览着,青鸟一看就知是她家的籍契,忙问:“女郎这是什么意思?婢子是家生的奴才,家中世代为着姜氏尽忠,是犯了何等罪过,竟要将婢子举家打出去不成?”

姜聆月点头,赞了她一句:“知书明理就是这点好。不必多言,文书往你面前一放,你就知道下一步是何章程了。”

青鸟身子发软,一张嘴还是硬的,“女郎这是何意?婢子听不懂。”

姜聆月不耐烦和她绕弯子,“府中俗务不归我管,我却略知一二。你在我房里伺候多年,纵有些小心思,到底不曾坏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想你平日不动声色,一犯事就是大事!”

她语气一沉,“海朝露于我的喘症是大忌,李妘出自李氏牵一发动全身。你听信外人唆摆,引我入偏殿,是要里应外合置我于死地!休说是我,就是我一贯好性的阿耶,得知你要误我性命,焉有你的好下场?难道说,你想要我阿兄亲自来处置你?他的手段,府中人都是耳闻目睹过的……”

“不脱一层皮,你和你爷娘出得了门子?”

青鸟一听姜燃玉的名号,整张脸失了血色,单薄的身子如同风中纸片不住抖动,姜聆月态度柔和下来,“你是个明白人,往常还是规矩的,想来是有人啖以重利,你才动摇。说说看,那人许了你何物——金银财帛?让你举家销去奴籍?还是……许你去做姜家长公子的妾室?”

青鸟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脸色灰败,半天吐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正是、正是长房长公子的胞妹……珮女郎。”

姜聆月得了准话,吩咐祝衡把人架出去,听候发落。

实则她上辈子就有此猜测,只差证实,怎奈正逢多事之秋,加上姜含珮的出身摆在那——生母受封县主,生父乃当朝吏部尚书,掌百官升迁考绩。

她不得不将此事敷衍过去。

她有一计上心头,但是现在,还有另一桩更为紧迫的事需要她处理。

前世这个时候,她病势汹汹危在旦夕,阿兄抛下手头的事务赶来看顾她,待她情形稳定,他趁着尚未宵禁回到鸿胪寺继续理事,不料此一去,他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踪影。

阿耶瞒着病中的她,找了五日了无音讯,还是五日后阿兄自行归来,形容落拓,魂不守舍,全不知他遭遇了何事。

因着手头公务中断了,阿兄回来后,被御史弹劾了个“旷职日久、办差不力”的罪名,贬为小吏,阿兄自此弃了苦学十载的经世之路,弃笔投戎投身沙场,用一身的刀伤换了功名利禄,换了一家人的安稳度日。

不曾想,最后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走在了她这个体弱多病的阿妹前头。

姜聆月思及此处,紧紧攥住胸前的玉牌。

她决不,决不会让旧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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