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条沾着污血的棉布举了起来,衙役们是闻惯了的,立时辨别出是血腥味,又见陈秉正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颊深深地陷了进去,几个人脸色齐齐变了:“这难道是……”
“我大哥他……得了病,整日咳血……大夫说让我们赶紧带回家去。”她吞吞吐吐,话也说不利落,衙役们却看见了后面的棺材,交头接耳道,“糟了,怕是个痨病鬼儿,沾上掉层皮。”
陈秉正很适时地咳了几声,咳得又深又重,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七八个人被吓得飞快地退出一丈多,为首的衙役紧紧捂住口鼻,“赶紧滚蛋。”
骡子不待扬鞭自奋蹄,转眼间已在三里之外。林凤君这才转换了脸上的神情,从盈盈欲泣到神采飞扬。
她愉快地拍了一下陈秉正的肩膀:“陈大人,没想到你装得这么像,那些演卖身葬父的都没你厉害。”
陈秉正疼得嘶一声,她赶紧收回手:“对不住,我劲大,出手没轻重。”
他只是面无表情。
林凤君笑道:“说好的读书人清正廉明,不骗人呢。”
“咳嗽两声,不算骗人。”陈秉正淡淡地说道。
林凤君跟他四目对视,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拍掌道:“讲得好,有意思。”她声音清亮,笑起来极具感染力,车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全不像载着病人的。陈秉正愕然地盯着她,终于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早上雾气散了,便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一路顺畅,走了将近百里,他们找了家客栈投宿。
陈秉正趴在床上等她治伤,动作很熟练,嘴里没有叼白毛巾,他说自己能忍得住。
林凤君用匕首在火上烧红,小心地给他刮去腐肉。已经过了几天,伤口算是长得不错,有些地方生出了崭新的肉芽,是鲜红色的。
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了一棵树苗一样,这棵树苗又是自己亲手浇灌的,“陈大人,我觉得你能好。”
“是吗?”
“以前我见过一个年轻的镖师,走镖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熊瞎子,被舔得就剩一口气,手都断了,大夫都说治不了。后来伤口竟自己长好了,还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她安慰地拍一拍他的肩膀,有心收着力量,“我爹说凡事要看得开,活着最重要。”
林凤君又打了热水给他慢慢擦脸。帕子是新的,他放松地闭上眼睛。
她控制着力道,温热的帕子从他的眉骨一路向下,剑眉薄唇,冷峻而深刻。他没有动,大概是舒服的,身体轻微地配合着动作。
忽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唱道:“山青水绿还依旧,叹人生青春难又……”居然字正腔圆。
他浑身一震,睁开眼睛,“是谁在唱?”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笼子里的鹦鹉,雄鸟歪着头得瑟地唱着,又冲她摇晃,意思大概是要打赏,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一只神鸟吧。我可捡到宝贝了。”
陈秉正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听六遍才学会,真不算聪明。”
她从这句话里品出滋味来,手里又使了点劲。他皱着眉头听鹦鹉唱曲,唱得似乎也不错。
她笑眯眯地说道:“这鹦鹉已经比我厉害多了,我不会唱戏,只会听。”
“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什么意思?”她手下动作没停,“说我笨?”
“……嗯。”
“我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