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因为押运的有好几队兵,城东兵马司,兵备道,还有锦衣卫,这些人似乎是害怕有人闹事,三队人马一起押运。”
邝简心中咯噔一声。
是谁?吕端贤点锦衣卫并不出奇,但是是谁点了五城兵马司,又点了兵备道?公门精锐齐出押犯人上刑场,最重要的是此事事发前毫无征兆,这金陵城中有几人有这样的手笔?有这样的能量?
“去找朱十!”
此时不适合深思,邝简急剧地思索,用力地抓了张华的手臂一下:“让朱十尽快带着那些犯人的家属去菜市口,拿着诉状阻拦,要快!再有风波,木鸟传信!”
张华重重地一点头,当即领命而去。邝简心中恶寒,烈阳阴影之中,忽然生出极为不详的预感。
四爷闻声亦大步走出,目光炯炯:“怎么回事?镇府司这是要先斩后奏嚒?”
兹事体大,且有人不守规矩,四爷亦察觉出此事的不同寻常:邝简好不容易把茨菇案引入三法司,此时再出乱子,这事绝不会小。
杀香月钱锦跟着忧心忡忡迈步出来,四爷邝简飞速对视一眼,面色都十分难看。
四爷当机立断:“去告诉大人,他今日在府上!”
邝简点头,立刻往大人的值房去,还好这是后堂,距离很近,不过他还未转身,又猛地顿足:“……大人!”
“急甚么!”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回廊的另一端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是稳健沉重的步伐声。
李敏身为应天府府尹,在府中的耳目只有更快,他大步而来,目光从几个下属的脸上扫过去,掠过杀香月,又看向邝简:“没有中军都督府,守备衙门没有参与其中,你此时若是要救人,去守备衙门找李贤大人。”
邝简一怔。
邝简那点花招在李敏处哪里够看,李敏直接道:“最初是守备衙门下令太平教搜查,你现在找他还能抵挡抵挡,私下知道送花雕,这个时候知道避嫌了?”
邝简也来不及汗颜,此时再不犹豫,郑重地一点头:“是!”
烈日骄阳,人流拥挤的街口,骤然爆出一声年轻女子的哀叫——
菜市口,此处正邻古御街的中枢街道,兵备道、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各个顶盔掼甲,百余名好手呈现三面墙的阵型列阵围拢,只见中间二层高台之上,三十余红衣罪犯跪倒在地,其中一个瘦弱的女子被拖了出来,就伏倒在正中央受刑,而在她之后的高台上,吕端贤与一位白净的老太经端坐上首,身侧左边立着江行峥等百户,右侧则罕见的立着一僧一道,冷眼看着台下正在刑讯的女子和逐渐聚拢的人群。
女子的脚踝已被钳住,锦衣卫年轻小旗手握刑板,一下一下猛击在她的小腿上,口中念念有词:“袁茨菇,现在镇府司已经掌握了你里通太平教的证据,当着这么多的面,你招不招认?到底招不招认!”
台下百姓被卫兵隔着,凑近了也有不敢看的,一脸纠结地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很快,人群就有人辨认出这名女子就是此前引人注目的袁茨菇,踌躇着,迟疑着,纷纷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嘀嘀咕咕地和身边人说:“这案子不是审结了嚒,她怎么还没放出来!”再看那行刑之人紧追不舍,猛下毒手的样子,目光更是愤愤。
“这样打,这姑娘怎么抵受得住!”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嚷了起来!
正好此时,忽然有一股大力从西边推搡着人群挤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满头是汗地举着一张状纸,一边跺脚一边急躁地喊:“住手,住手——!官府怎么能屈打成招!住手!”
众人一看,当即有人认出他来,主动呼喝着为他让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十,他刚在木坊得到的邝简的消息,一听情况有变,扔下木件就跑了过来!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扯着嗓子就朝着高台大吼!
人群像是滚油之中忽然迸入了一滴水,骤然间乱了起来!
“谁要闹事?!”
高台上的小旗一步当先,一声怒喝!锦衣卫、兵备道闻言忽地掼甲抽刀!
“不是闹事,不是闹事!”
朱十身后,一波犯人亲属溪流入海般急忙挤了过来,惊恐地应和!他们其中有中年人,有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手舞足蹈地摇着状纸,一边申述一边求饶:“老爷明鉴!这是讼状,他们不是罪犯,之前刑部都判过的!不能打人啊!”
那高台上的小旗早早得了授意,似乎就在等这一批人来,此时见这些犯人亲属一到,立刻提着马鞭虚空一扬,“啪”地一声,刑场凌空一静,他底气十足地高声喝道:“官府自然不会屈打成招,既然对她用刑,自是掌握了重要证据!”
说着教人停止刑责,朝着吕端贤方向请示般地一鞠躬。然后俯身,一把揪起爬伏在地上茨菇,大声问:“袁茨菇,你是否是太平教?”
铁链被拽得哗啦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