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奕在山阴纸上画好了“山飒”和“陆离”,童殊用做完“童殊”仅下的一点点通灵玉粉让“山飒”和“陆离”动了起来。后者的通灵玉粉不够,两个假人只能做固定的几个动作,掩人耳目拖得一时倒是足够。
童殊定下的离开方案非常之快,一旦他们能走完三千玉阶出得景行山门,便是逃之夭夭,就算被追上,景行宗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大家领会了童殊的意图,尔愁拿假“山飒”和“陆离”换下了在值守西院前门的山飒和陆离。
魇门十使整齐地列队在童殊跟前。
童殊捏着十一张山阴纸面具道:“此去芙蓉山,凶多吉少。此事乃我家事,不愿连累各位,待出了景行山,大家各奔东西罢。”
十使听得骇然变色,齐刷刷跪了一地。
忆霄领头道:“主君之事,便是我等之事。芙蓉山之事看是陆氏之事,其实亦是仙道之事,更是整个修真界之事。我们虽为魔人,也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于理,我等不能做背主求生之事;于情,主君乃魇门阙主心骨,为魇门阙殚精竭虑多年,魇门阙离不开主君。身为下属,护卫听命主君乃是本分,我等誓死追随主君!”
十使齐声振道:“我等誓死追随主君!”
童殊面上镇定,心中已是感动。他用明净的目光注视着十使,缓缓露出微笑。
那笑容一扫之前的冰凉,隐隐有几分释然之态。
他没有多少时间,释然也仓促得很。
他想:毕竟,我已经比许多人更幸运,虽然堕入魔道,却有魇门阙作为归宿。那个非亲非故的令雪楼给了我第二个故乡。
人啊,要知足。
不必跟那些强求不得的东西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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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将面具发给十使,而后展开了《魇门十使图》,他提笔,用混了他的血的朱砂在令雪楼的身边画下了一个烈焰身影。
魇门十使图上便多了一抹魔王身影。
山猫一直站在柜顶上瞧着,见童殊收了笑却没有画它,它一跃而下,落在砚台旁,去叨了笔递到砚台旁,意思是让童殊画上它,带它走。
童殊抬手顺着它的毛,有瞬间的神思恍惚,然后他轻声说:“猫兄,我照顾不了你了,你留下罢。”
山猫很有义气地长长“喵”了一声,弓起身,龇着牙,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跟童殊走。
童殊抚毛的手顿了顿,目光转了转,变为柔和:“猫兄,我此去没有归期,这样也要跟着我么?”
山猫用力点头。
童殊叹息一声,将山猫抱起,他看向窗外,视线越过皑皑白雪,落在远处高耸的仰止殿。
雪势转小,霜飞雪舞间有了缓和之态。天色已亮,正是行人出门,抢着在那平整洁白的雪地印出脚印,做最先折梅之人的时机。
童殊的心境如那雪势,从之前的绞痛中渐渐平复下来。
他沉浮数十载,经历纷杂,早炼就一颗不惧苦痛的顽石之心。这世道残忍,并没有因他难得动情而给他更多时间治愈伤情,时间紧迫,这当口说那些儿女情长不合时宜,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他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全化为自己才能听到的又一声叹息,他无法将心事诉诸于口,只能苍白地重复道:“猫兄,我将一去不返,你留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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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已经不是那个绝情断爱的陆鬼门,想要重新心如止水谈何容易?但他至少做到了表面上的平心静气。
挥刀断情,这事儿或许比他从前对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残忍,但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他已经对自己拿起了刀。
童殊在听到忆霄报告说西院被乾玄大阵封锁时,心中已然猜知景决改变主意,他知道景决不仅不会送他去芙蓉山,还要将他拦下。
其用心……是不肯让他去涉险。
然而,在明白的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了要自己赴芙蓉山。
他无法领景决这份情,心中不愿意,也觉得没必要。
童殊是一个于情分上掂量得很分明的人,别人对我几分,我还别人几分,算得清清楚楚,从不肯亏欠人情,甚至还总要多还出去才舒坦。
他与景决之间的情分,是他遇到的最难的算术题。
在他对自己落下刀前,他必须得算清楚这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