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戒妄山监狱里,那个肖殊说陆鬼门要一统仙魔两道。这种想法,他曾经也不是没有过,他甚至还肖想过臬司仙使臣服在他脚下脆弱不堪的样子。
他强烈地,烈火烧心般地憎恨过这三个人,刺骨地忌恨过这个世道。
那些滚烫的仇恨、森寒的怨毒,翻涌着,烹烧着,冰刺着,在他清醒的夜里折磨他、纠缠他、啃噬他。
更痛苦的是,理智在白日里一遍遍劝他不能弑父、不能欺师、不能嫉妒,疯狂便在夜里日日发酵。
当年的他,外面有多冷硬无情,内里就有多澎湃焦灼。被烧得磨光理智、烧尽骨血,直致冷漠、麻木、僵硬。
最后,近乎自残般走上绝情断爱,无欲无求。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再会那样了。
他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总是无法认同自己的身份。
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希望有人多看他一眼。
不会总想着自己得有芙蓉山少主的样子;
不会修成了琴修,还在意难平入不了剑道;
不会身在魔域心怀正道;
不会总在比较、矛盾、痛苦、悔恨。
不再依靠重温旧时的一点点温暖,艰难度日。
生怕连那记忆中一点暖光都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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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童殊不知不觉加大了唇边的笑意,眉目一点点弯起,他平静地面对着几千人的敌视,心头涌起温柔的暖意。
不合时宜的,他眼前浮现出一张脸,容颜绝俗,肤光如雪,霸道又冰冷,几乎从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漆黑如墨,晶莹凝练,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五十年刑狱,该冷静的、该消磨的都完成了。
在他重见天日那一日,这个世道给了他一道光。
他的光,景慎微。
童殊于庭中站定。
掌心摊开,长明灯缓缓升起,悬于他头顶上方。
随后,他自后背一提,有鸦芒划过,一把黑木红弦的五弦琵琶已抱在他怀里。
这是他从魇门阙带来的那把赝品上邪琵琶。
果然随着这把琵琶的出现,几千人的场合,瞬间,如置冰窑。
一片死寂。
童殊知道,这怕是他最后的耳根清净了。
他心里数着,一二三……八、九、十……十九、二十。
果然,开始听到第一声质疑:“这把琴,它是……这个人,他是……?”
很快三三两两的人声加进来:
“那把好像是五弦琵琶?”
“看样式是魔琴上邪?”
“是!我敢肯定这把是上邪!它曾经震破我的耳膜!我的一只耳朵聋了就是拜它所赐!它化成灰我也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