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仞遥这话声过去良久后,洼地中央传来了一阵嘶哑的笑声。
这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那团人影随即动了动,紧接着,有道声音从洼地中央传来:“你是在说她吗?”它说完,脚下的洼地蠕动了几下,像一张大嘴一样吐出了一个人。
洼地托举着她,将闭着眸昏迷不醒的人往谢仞遥一行人跟前送了送,足以让他们瞧清楚这人的模样。正是不知死活唐豆子。
谢仞遥只看了一眼,洼地就托着她回到了人影身边。人影放头的地方似乎挂起了一个笑,语气像含着蜜糖:“她在这里呀。”谢仞遥看着唐豆子被她拖远,抬眸去看它,道:“这镇上的人都不是活的,她也不是活人,对吗?”谢仞遥语气平常,这话却不知怎么刺到了这团人影,只见人影剧烈地波动了几下,愤怒的声音响彻天际:“她是活的!他们都是活的!”随着她的愤怒,那些瞧着谢仞遥一行人的村民,脸上也都露出了凶狠之色。他们中不少人都露出了牙,远远看去,不像是人,倒如一群野兽齐齐亮出了獠牙,全是虎视眈眈的威胁。
卫松云被这些黑漆漆的眼和森白的牙吓得寒毛一竖,往游朝岫和谢仞遥身边凑了凑。“素月宗毁于灭世之祸当中,整个宗门塌陷成了素月秘境,”沉沤珠却是上前一步,眼中丝毫没有惧意,“素月宗宗主和素月宗一道陨落于灭世之祸。你要是素月宗宗主的话,别说这周围的人不是活人。怕是连你都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吧。”
沉沤珠抱臂问道:“你到底是什么?素月宗宗主的残魂……还是游荡了两千多年的恶魂?”她这话甚至都没有说完,镇上离她最近的一人就朝她扑了上来。这人宛如一颗人做的肉弹,跑起来绝非是人能跑出的速度,带出了一道残影,只撞向沉沤珠最脆弱的腰腹间。
沉沤珠此时用不了灵力,但她丝毫未退,人转瞬即至她眼前。一霎那间,沉沤珠反应极快地后退了一步,那人还未够到她,就让她以腿作鞭,狠狠地抽到了人的腰间。
沉沤珠脖颈间青筋绷起,直踢得那人在空中滑过了一道极圆的半弧,直冲冲地飞向了……月悟。
“怎么就我在打架,”沉沤珠大笑道,眸中浮现淡淡的红色,若鎏金绕火,“大家一起嘛。”月悟看着腰间皮开肉裂,然而丝毫不觉地径直朝自己扑来的人,认命般地伸出了手。素白腕间檀香佛珠晃动,他无奈道:“我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你残忍不残忍?”话虽这么说,他掌心却已抵上了来人的额头。不过轻轻一转,扑来的人力道似乎在这一转内猛然卸尽。月悟天水碧的袈裟大袖微微一晃,掌心里的人像是被拿捏的陀螺,再没方才的势不可当,只剩顺着他手掌的力道原地转圈了。俄顷,四五圈转过,他掌心中的人五窍顿涌出一股鲜血。刹那后,一头栽倒在地,死鱼般抽搐两下后,再也不动了。
“施主早该去轮回,我此举是为超度,不算杀生,”月悟一拂袖,收回了手。他两手拢着佛珠合十,寒月下弯腰垂眸,眉目间都是肃静,轻声道,“阿弥陀佛。”围观的其他人:“……”
“哈,”沉沤珠翻了一个白眼,一个人被她送走,另一个人紧接着朝她扑来。来不及多说什么,沉沤珠一拳将他锤向了玉川子,“接着!”玉川子身旁,贺泉连忙欺身向前:“我师兄近身不行,给我们一个就行了!”
却已然不是沉沤珠说了算了。
洼地中央人影蠕动,下一瞬,周遭所有人一道扑向了他们。
谢仞遥抬剑,拂雪剑未出鞘,连带着剑鞘一道狠狠劈向了一个到他跟前的男人。剑鞘劈到这人最脆弱的腰间,谢仞遥只觉劈上了一块岩石,一时间竟发出了铿然之声。只劈不行,谢仞遥抵着人的力道,掌心用力,拂雪转了半圈,笔直地立在了他与男人中间,挡住了男人朝他袭来的拳头。他另一只手握着剑柄,拂雪剑怆然出鞘,行云流水般地滑到了男人脖颈间。这是落琼宗给外门弟子强身健体用的最基础剑法,不过一拔一割,谢仞遥此时拿来应急正好。他手下用力,男人的脖颈碰到拂雪剑剑刃,像是一张薄脆的宣纸,霎时间涌出大股的血来。
“这玩意并非无薄弱之处,攻他们脖颈。”谢仞遥扬声提醒众人,他抬臂将溅到脸颊上的血蹭掉,眼见着又有两人一同来到了他跟前。这些镇上的人动作死板又反应迟钝,不过一味地靠蛮力,谢仞遥一扬腿,踢上左边那人的腰腹,将那人踢得向后倒去。谢仞遥便没再管这人,因为他后颈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和谢仞遥用剑法杀人不同,顾渊峙杀起人来就干脆了许多。
他足够的高,人被他捉着后颈,像是一只被提着的鸡崽子,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顾渊峙另一只手摁住了头顶。也像是杀死一只鸡那样,咔嚓一声脆响,手里人的头就被他扭得转了一圈。顾渊峙微微低着头,随意将不动的人扔掉,月光照不见的地方,他的双眼比镇上的人更加漆黑。扔了手上的人后,顾渊峙抬起眼,看到谢仞遥的那瞬,他眼中霎时间充满了笑意,道:“我负责杀人,师兄都踢给我。”洼地中央又传来了声音,淬着残忍的笑意:“你们身为修者,这是在杀人呀。”谢仞遥并未理会这道声音,也没都让顾渊峙去杀。这些人虽已死了,但能跑能动,看上去与活人无异,杀多了对道心未必没有影响。
但一个人虽好杀,但若是源源不断地朝他袭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谢仞遥已经解决了不知多少人。眼前扑向他的人势头却并未减少,而他手腕已有了酸意。
放眼过去,沉沤珠和月悟面上也都没了笑意,贺泉最为狼狈,玉川子是器修,此时没了灵力,只能靠他护着。“这样不行,”游朝岫躲开踢向她的脚,“师兄,你有没有发现过来的人越来越难对付了?”
涌向他们的人,已经不能像刚开始那样,一剑就可以干脆地解决一个了。
谢仞遥拂雪剑刺向一人脖颈时,那人竟然一侧身子躲了过去。
谢仞遥眉心一跳,正要追上去,余光却瞥见了似有灵力波动。便是所有人都朝他袭来,谢仞遥都没有此刻震惊。
他猛地转过去头,就见灵力就在他不远处,用灵力的是镇上一个人。他站在沈沤珠身前,随着手臂扬起,所过之处凭空燃起了熊熊大火。随即,他整个小臂都探入了火种,大火在黑夜里烧出了一股极为绚丽的亮,这亮跟随着他小臂的移动,随着他小臂从火力出来,男人手中竟泛起了一阵鎏金的光。炙热的火在他手中竟变成了一片极为坚硬的金,这金似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无比灵活地割向了沉沤珠。鎏金所过处火光点点,而沉沤珠却怔在了当场。
“沉沤珠!”玉川子一声怒喝,让她回过了神,可到底来不及了,沉沤珠只能抬臂一挡,那金片瞬间割破了她的手臂,伤口处却像是被火灼烧一样,霎时焦黑一片。沉沤珠眉头都没皱一下,她顺着这力道后退了几步后,再抬眼时,眼神冰冷。“是火鎏金诀,”顾渊峙来到谢仞遥跟前,“这是金屏山的当家法诀,非内门弟子不能习,沉沤珠是被惊住了。”
“我好像明白这阵法是干什么的了!”游朝岫听到顾渊峙的话后眼睛一亮,“师兄,我知道素月宗宗主为何要引我们来此了。”谢仞遥还看着能挡他剑法的那人,语速亦是极快:“他让我们来,设此局杀我们,就是要我们身上有的,他们身上没有的东西。”“灵力,”顾渊峙沉声道,“我们有的,他们没有的,就是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