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李仪已经瞧见他身影了,他小跑至两人身边,当作没看见顾渊峙,只对谢仞遥道:“岐山许明秀找你。”
谢仞遥拾起手边的伞,稳住颤抖的指尖,应了一声:“我们走。”
“不用走了,我在这。”雨里又传来一道声音。
谢仞遥抬头看去,就看见了许明秀垂下来的衣角。他盘腿在一杆翠竹上,轻得像一片竹叶,随着翠竹在风雨中沉浮。见谢仞遥看过来,他先举起双手,弯着眼睛,很懂事地道:“我什么都没瞧见。”谢仞遥无视侧颈上残留的痒,不理会他这话,只问:“怎么了?”许明秀笑意这才敛去,道:“又有人被杀了。”
“但没死成,”他话里转了一个大弯,“他杀人时,碰到了沉沤珠一行人,被救了下来,现在正被沉沤珠那些人问话。”
“约莫着快问完了,”转瞬之间,许明秀就从翠竹落到了地上,“要去蹲蹲人么?”谢仞遥撑起伞,没在看身后的顾渊峙,走进了雨中:“我们走。”
但许明秀料想不到的是,沉沤珠竟然能盘问这么久。谢仞遥和许明秀落座后,桌子顿时拥挤了很多。没时间细想他们怎么又和沈沤珠这些人凑到一起了,谢仞遥往桌子对面看去,看到了一个年轻弟子。他整个人瘦削,双颊都凹了下去,颧骨很高,一双眼睛正瞪得极大,双手摆在桌子上,不停地去抠手里一个装着灵丹的瓷瓶。“他出手极快,”年轻弟子咽了一口唾沫,挂在瘦短脖颈间,显得硕大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我什么都没瞧见,只看见他衣摆上,绣的有…”他没有停顿多长时间,道:“有蛟龙。”
整张桌子都静了几瞬,谢仞遥问他:“你确定?”
“万般确定,”年轻弟子瘦黄的脸上笃定万分,“就是蛟龙,我不会认错。”
全五大陆,衣摆上绣有蛟龙的,只有皇室。
“着实对不住,我只看见了这么多。”到最后,他有些不安地道。“没事,”沉沤珠叹了口气,“谢谢道友告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们都能感受到雅间的门外,一直站着几道鬼鬼祟祟的气息,应当是在等这个年轻弟子回家的同门了。年轻弟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哎了一声,站起身来。
他对着沉沤珠弯腰行了个礼:“感谢道友出手搭救,我宗门虽是一般,但以后如若有需要我林裁冰的地方,我定然义不容辞。”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件天大的事,但不想牵连弱小的宗门,方才心中万般思索,说出口的话委婉再委婉。
沉沤珠冲他摆了摆手,什么都不想说。她感觉好累,办个案子,怎么比论道会跟人打架还累。林裁冰又感激地行了一礼,面上显出几分踌躇,随之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握着灵丹瓶的手,低声道:“那这个……”沉沤珠又摆了摆手,有气无力:“你拿走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林裁冰握紧灵丹瓶子,踌躇顿时化为了高兴。
灵丹对沈沤珠这种人来说,怕是比糖豆贵重不了多少,但对于他们这种小宗门来说,一个下品的灵丹,都要是受了重伤后,才舍得拿出来疗伤的。
而手里这一瓶,足足有十几颗上品灵丹,已经足以被林裁冰宗门当做传宗之宝了。
虽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得了这个天大的宝贝,林裁冰觉得,简直是天道在眷顾。
谢仞遥见他开心,嘱咐道:“回去后也要注意安全,如若无事,能早些离开,便早些离开。”
林裁冰尽数应答,高兴地握着灵丹瓶子,出了雅间,和门外几道鬼鬼祟祟的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远了。等他走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月悟问沉沤珠:“要让柳宗主,多注意皇室的事吗?”“注意什么?”沉沤珠叹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林裁冰修为比尚正阳差许多,上回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凶手杀尚正阳,都能于无形。而这回是在金屏镇外,周遭不见一个人,凶手杀林裁冰,还能让他瞧见自己衣摆,衣摆处还绣着蛟龙。”她一摊手:“这不明摆着,让我们怀疑皇室?”说罢一转头,向谢仞遥求证:“我说得对吧。”
谢仞遥开口道:“林裁冰说的,不无道理。”
他道:“灭世之祸时,最先成为天道爪牙的,便是皇室。”
漫长的沉寂过后,沉沤珠坐直了身子,她面上,方才小女孩一样的茫然神色,倏尔不见了。
沉沤珠直起身子,瞳孔微沉,眼中神色骤然间闪过锐利。
金屏山年轻一辈的首席,柔声问谢仞遥:“你也收到那封信了啊?”谢仞遥将茶盏放回桌上,与她对视,面不改色:“我就是落琼宗的人。”这话一出,沉沤珠怔了一下后,眼睛就睁大了。
她面上,方才不设防的神色一瞬间又回来了,沉沤珠拍拍手,眼睛弯弯:“我会把今日之事,如数告知我师尊和宗主。”
“但以我们宗主的性子,怕是往后,金屏山的措施会更严苛,”沉沤珠环视了一圈,无奈笑笑,“诸位做好准备。”
而就在沈沤珠说这话时,钟鼎宗的弟子住处,迎来了一个人。
被叫去开门的弟子心中本不怎么情愿,开门时,脸上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烦躁。但开门后,见了来人,愣了一瞬后,小弟子一下子就不敢烦躁了。
来的人是顾渊峙。
小弟子摆出一个不敢不笑的笑,率先开口:“顾师兄今日怎么有时间……”但话没说完,顾渊峙看都没看他,大步就从他身边走远了。
他朝庭院深处最大的一座院子走了过去。
沉遥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顾渊峙推开小院的垂花门,就看见了院中央的沉遥。
见到他,沉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朝他很是惊喜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渊峙面上没什么表情,反手关了垂花门,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来……”沉遥这话还未说完,他脖间就多出了一只手。顾渊峙拽着他领子,隔着衣襟,掐上了他脖子。沉遥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顾渊峙掐着摔到了地上。青玉莲花冠碰的一声撞到了地上的青砖,撞得沉遥整齐的发散开,耳中嗡鸣一片。
在凌乱和窒息中,沉遥看见了顾渊峙冷漠的眼,含着无情的狠戾。他听到了顾渊峙冰冷的声音:“你去找谢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