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簪虽不值钱,温屿连两个大钱的鸡蛋都舍不得,荀舫拿到簪子,便知道温屿是在试探他。
荀舫不在意温屿的试探,一来他实在没衣衫穿,二来如今他身子恢复了些,准备到处瞧瞧,寻找回去的路。
出门后,荀舫先去了杏花巷的当铺。当铺朝奉拿着簪子看了许久,得知他死当,出价八十个大钱。
真正的大户人家,鎏金只用在铜、银做的器物上,图个颜色好看。用来做头面簪子,只囊中本没几个大钱,却虚荣摆阔的人家才会用。
鎏金贵在手艺,铜鎏金比不过银鎏金值钱,簪子做工也粗糙,只八十个大钱也着实便宜了些,当铺朝奉明显欺他不懂行,想占便宜。
一身葛布新衫,约在四百个大钱左右。八十个大钱,只能买条裤腿。荀舫当即一声不吭,拿着鎏金簪离开,前去寻找另外的当铺问价。
荀舫沿着街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桑榆瓦肆附近。一条巷子首尾两间当铺,客人进进出出,买卖皆很红火。
荀舫先走进巷子头的当铺,这次朝奉开价两百三十个大钱。他没有当掉,再去巷尾的当铺,朝奉开价两百五十个大钱。
死当价钱低,当铺收去还要赚钱,出的价钱还算厚道。虽照样买不了一身衣衫,荀舫走了半天路,早已饿得前胸贴肚皮,便先当掉了。
荀舫拿好钱出门,一道夸张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荀家的五少爷,五少爷非荀东家亲生,被赶出荀氏,竟沦落到以典当为生。唉,难得认识一场,若日子着实困窘,何不来找我们,反正也要打发叫花子,随便施舍一些予你便是。”
说话之人簸箕大脸,圆蒜鼻,圆豆眼,狭长嘴,上嘴唇极薄,人中翻卷进去,露出一口暗红牙龈。中等身形瘦削如竹竿,身着翠绿的绸衫,乍一瞧见,荀舫以为是竹子成了精。
听竹子精话中的意思,他应该与原身熟悉。荀舫并无原身的记忆,只从荀家人的话中,将原身的身份摸得七七八八。
荀舫估计竹子精是原身的狐朋狗友,原身落难,竹子精当众奚落,看来以前没少受原身的气。
竹子精的翠绿绸衫洗得变成了灰绿,衣袖领子依旧苍翠,应该是这两处已磨破,重新缝补了新布上去。
荀舫暗暗惋惜,视线不经意从竹子精腰间挂着的孔雀绿荷包上掠过,道:“你欠我的三百两银子,何时还我?”
小巷来来回回的行人多,看热闹的闲人也多,三三两两的人停下来,围着他们看好戏。
竹子精一下怔住,见到大家朝他看来,顿时有些慌了,涨红脸大声道:“不过一时手头紧,找你拆借三五两银而已。谁欠你三百两,休得狮子大开口!”
温屿成天念叨欠她三百两的债,还嘲讽他为何不去找以前的“友人”。原身草包无能,又是商户子,除去大手大脚花钱,无人会与他来往。
竹子精穿着那身彰显“富贵”的绸长衫,就跟戴鎏金头面的人那般,穷酸又好面子,一看就没少占原身的好处。
好面子是好事,被他一诈,竹子精就按耐不住了。
荀舫眉毛扬了扬,只冷冰冰道:“还钱,若不还,今朝休想走!”
有人认识竹子精,鄙夷地道:“张三牛,亏你以读书人自居,却到处举债度日,连荀家野种都去攀附!”
竹子精本名为张犇,被人叫出诨号,又被指攀附荀舫,真个人羞愤欲死,心虚辩驳道:“谁攀附他了,你休得胡说!”
“他就是被荀家赶出来的野种?”
“正是那荀五,荀大福得知当了便宜爹,被他气得病倒在床,昨日断了气,荀家正在办丧事呢。”
大家对着荀舫议论纷纷,竹子精趁机想溜走,荀舫一个健步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飞快扯下他腰间的荷包。
“你想作甚!”竹子精瘦弱,不是荀舫的对手,跟只蚂蚱般挣扎,愤怒大叫。
荀舫松开竹子精,打开荷包数了数,果真如他先前所猜那样,偌大的荷包,里面只装着约莫一两左右的碎银。
“还欠我二百九十两。”荀舫心道能买得起新衫了,不客气地收下了荷包。
竹子精又气又怒,没二两肉的脸,红了白白了红,阴狠地盯着荀舫。
荀舫垂下头,更为凶狠地盯了回去。竹子精被他身上迸发的煞气吓得往后仰,拨开人群,飞快地溜了。
银子到手,荀舫浑然无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扬长而去。
他先去瓦肆闲逛,大周朝的瓦肆,与他所在的大雍朝差不多,里面铺子林立,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不止瓦肆,明州府的风土人情,世俗规矩,书本文字,与大雍朝皆一样。
大周朝却是他不曾听过的朝代,这里的人也没听过大雍朝。
荀舫心情沉重,一整天滴水未进,他却不觉着饿。漫无目的走到太阳西斜,直到鞋面彻底被磨破,脚趾钻出来,被地面的石子硌得一阵疼。
低头看着渗血的脚趾,荀舫勉强醒过些神。绸衫最便宜也要二两银起,只衣领绣花,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一条衣领就要一两银起。甚至有缂丝云锦等衣衫,价钱贵至上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