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瀑,转瞬间天地一片暗蒙蒙,到处都是雨和水,黑云翻涌,更有阵阵闷雷声作响。
即便有屋檐遮蔽,雨水还是溅到了堂屋里,很快湿了一大片。
东屋,窗子在雨下大之前就关上了,没有漏进雨水。
突然一阵小孩哭嚎声响起,伴随着顾兰时的碎碎念。
站在堂屋看雨的两只半大黄狗瞬间转头去看东屋房门,来福歪着脑袋,毛球儿急得呜呜叫,可房门紧闭,它俩没法儿进去。
星星站在炕上直哭,湿衣裳已经全都脱下,光溜溜站在那儿,胳膊腿又白又圆,跟莲藕节似的,肉乎乎。
裴厌正在换衣服,他从地里跑回来,浑身都湿透了。
顾兰时还好些,撑了伞,眼下不着急换衣裳,正拿了布巾给星星擦头发擦身上。
“说不听,这么大的雨,能耐了是不是,淋个湿透,明儿要是病了,看我哄不哄你。”
顾兰时没忍住,在星星脑门上戳了一下。
原本停顿了一下的星星,嗓门瞬间又拔高,张着嘴哇哇哭,一口气还挺长,嚎哭许久。
顾兰时将儿子抱进怀里,给穿上干净衣裳,星星坐在他腿上,试图不配合,甩着胳膊腿不想穿。
可在和阿姆对上视线后,他眼泪还挂在脸上,哭声小下去,只抽抽搭搭啜泣,明显一下子老实了,让伸胳膊伸胳膊,让抬腿抬腿。
给儿子换好衣裳,顾兰时轻捏一下星星脸蛋,又是气又是疼,骂道:“犟种,要是真着凉了,看我给你煎药吃。”
星星不爱吃药,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吃,前几次生病,都是被顾兰时捏住鼻子灌下去,一听吃药,摇着小脑袋说:“不吃不吃。”
“不想吃?”顾兰时瞪儿子:“那你还往雨里跳,我不是跟你说过,淋雨容易着凉,着凉发烧就要吃药。”
“还去不去了?”顾兰时又问。
星星吸吸鼻子,哭噎着说:“不去了。”
“以后听不听话?”顾兰时脸色总算舒缓了些,抱着儿子笑眯眯问道。
“听话。”星星自己用手背一抹眼泪,屁股不疼了,又破涕为笑。
裴厌将自己的湿衣服丢进木盆里,抬头说道:“先把衣裳换了。”
“嗯。”顾兰时答应一声,开了柜子找自己衣裳。
屋里大小箱柜齐全,远比在后山时多,都是让徐木头新打的,还刻了些花花草草,涂描了颜色,亮丽鲜艳,在乡下算是顶好的东西。
以前在后山住惯了不觉,一搬进新宅子,一砖一瓦都是他们花钱建起,还有花草果树,都是开春后他和裴厌一棵一棵栽下,眼瞅着宅子被各种东西充填,渐渐变成如今齐整干净的温馨模样,心里就全是满足。
前院的秋千不但星星能玩,大人也能坐上去荡一荡。
顾兰时在换衣裳,裴厌坐在炕边,抱着儿子亲几口哄一哄,他很少动手揍星星,除非星星捣蛋时,顾兰时腾不开手。
星星搂着爹爹脖子,笑咯咯蹭一下爹爹脸颊,胡茬弄的又疼又有点痒,他笑声更大,小手伸着,又去摸裴厌左脸上那条疤。
七八个月时,星星就这样摸过,因是爹爹,他很熟悉,眼神里没有任何畏惧,如今也是一样,他只是好奇,怎么爹爹有这个东西。
裴厌笑了下,没阻止儿子举动。
“这是什么呀?”星星奶声奶气问道,他咬字比以前准多了,大眼睛里都是好奇和疑惑。
见顾兰时换好了衣裳,裴厌抱着儿子站起来,开门到外面屋檐下看雨,笑着解释:“这是疤,阿爹小时候摔倒了,蹭破了皮,结痂后就留了这个。”
星星知道结痂是什么,上次他鼻子磕破,就结了痂,下意识的,他伸手摸摸自己鼻头,想摸摸还在不在。
“爹爹走不稳。”他忽然说道。
裴厌脸上笑意不减,点着头开口:“对,是爹爹没走稳。”
之前星星摔倒,顾兰时抱起儿子,说他走路还不稳,就不要跑,星星记住了。
孩子天真稚嫩,裴厌从不生气星星说的话,即便这些话勾起了往事,再想起幼时的遭遇,已不会再有过多的情绪,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事情就这么过去,往后只有他们一家人。
大雨倾泻而下,雷声隆隆作响,闪电刺破黑幕,骤然亮起,有遮风挡雨的屋檐,星星在阿爹怀里,一点都不怕。
*
两年后。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杏花满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