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跑车停在老城区杂乱的街边,Jade从车上下来,拐进路边一栋旧楼。
楼道狭窄,墙壁斑驳,他低着头才不至于撞到垂下的楼梯横梁。上了三楼,他停在一扇脏玻璃门外按门铃,玻璃门上贴着名字——正义律师事务所。
律所的老板,也是这里唯一的律师,知道他今天要来,早就等着了。听见门铃,亲自把他迎进屋里,带他去了办公室里最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裴先生,您喝点什么?我这里有热茶和矿泉水,您要是想喝点别的,我叫助手去买。”
Jade看看新铺了外罩的沙发,一屁股坐下:“别废话了,鉴定什么结果?”
他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是撕毁又重新粘好的纸质遗嘱,裱在玻璃框里,因为时间太长,鉴定太多,已经泛黄脱色。旁边是一个日记本,日记本里面是早年裴荣记录养孩子的注意事项,一并拿去做遗嘱笔记鉴定用的。另外还有一个U盘,里面装的是她那份视频遗嘱。
律师搓着手,脸色并不乐观:“都鉴定了,笔记对比了,视频也经过技术检验了。笔记是一致的,视频也没有合成和剪辑……”看客户越来越凝重的脸,律师也不得不说出最终结果,“……所以遗嘱是真的。”
他话一落音,Jade撑身而起,一把抓住他衣领:“真的?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说你能找到最新技术的鉴定机构,任何破绽你都能找出来。我给你那么多钱,你现在跟我说是真的?”
律师也急:“我真的是找的国际司法鉴定中心做的,东西也都是寄到国外,所有票据我都还留着,没有骗您……这遗嘱就是真的啊。”
Jade攘开他,想起前几天见费黎,胸口如同沸腾般更难以平复。
“遗嘱不可能是真的。我是我妈妈唯一的儿子,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他拿起桌上的日记本,“你看她记的这些事,小孩子什么时候睡觉、什么起床、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从小到大,只有我的事她从不假手于人,她怎么可能将所有遗产留给别人?”
说着这些,又勾起Jade最温暖同时又是最难以接受的回忆,眼眶渐渐泛红:“孙律师,你也有母亲,你觉得你的母亲会把她的所有东西留给别人,而不是给你?”
律师无法反驳,这一点也完全能跟客户共情:“不会,我的母亲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他看着Jade的眼睛,格外真诚,“但这遗嘱是真毋庸置疑,只可能是对方用什么手段让您母亲留下这样的遗嘱。”
Jade眼睛一亮,仿佛重新燃起希望:“就是这样,一定是那混蛋用了非法手段。你的工作就是去把真相找出来,多少钱我都给。”
律师当然知道这客户出手阔绰。他也想赚这钱,可无奈自己这小破庙难容这么大尊菩萨。要知道,客户的被告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名鼎鼎黎光的董事长费黎。他就是个底层的小律师,连黎光大门都进不去,怎么查?
他只能告诉Jade:“裴先生,我是想帮您找出真相的,但实在是能力不够。您去找万荣和泽博,启明市最大的两家律师事务所,他们肯定能帮你查出真相。”
Jade听他说完就沉了脸:“那就是一帮只会拿钱的废物。”
“怎么会呢,他们的胜诉率都在90%以上……”话未说完,看客户的脸色,律师闭了嘴。他心里一惊,后知后觉对方恐怕已经找过了。
难怪,这种不差钱的客户,放着那些专业的大律所不找,来找他这种小律师。所以他这案子,那几大事务所都因为打不赢不敢接,还是别的什么?律师当下了然,这才不是什么肥肉,恐怕是个难缠的主。
律师再次委婉回绝道:“但我这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没有办法的事。”
Jade打量了一眼他这破地方,提议:“你需要什么?更大的办公室?更多下属?侦探?警力?商会关系,还是几双黑手套?你尽管提要求,怎么满足由我想办法。”
别说提要求,光是这番话,律师就被吓得冷汗直冒。算是知道为啥别人都不接了,这哪是难缠,这人他压根惹不起吧。
别的想法全没有了,现在他只想送走这尊大佛:“裴先生,要不然我把我那份律师费退给您?”
Jade:“……”
律师皱巴着一张脸,快哭出来了:“您这个案子我真做不了。但您来找我的事,还有您的家事,我会全部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律师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就怕他不主动,对方来让他“主动”,那就不妙了。
Jade:“……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让你帮我打官司。”
“我知道是打官司,但眼前这要证据没证据,遗嘱又是真的,我又没能力去帮你找证据,我是真的没法打啊。”
走出这栋老楼,Jade被外面的阳光晃了眼。心头憋着一股气没处发,一脚踢翻了街边的垃圾桶。
这么多年,每一次鉴定结果都说遗嘱是真的,每一个律师都告诉他这官司毫无胜算。但他不相信,也从未放弃拿回自己的一切,和证明费黎的卑鄙和虚伪。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一早就找过万荣和泽博,天价请了他们律师团。硬着头皮打了两年官司,结果都是一败涂地。之后他找遍了全市的律所,除了骗子,没有人愿意接他的案子。这个过程快速耗光了父亲早年给他存的那笔信托金——也是他离开自己家时,拥有的唯一一笔钱。
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为了生存,也为了有钱继续打官司,他不得不开始面对他不再是个小少爷的现实,在社会摸爬滚打。直到一年多前Stella开始营业,他的人生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