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里,一直是黑乎乎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恍惚中,张哲似乎一直在给自己喂药,赏伯南也经常守在床边,将一根根银针插入他的胸口。
但尽管如此,姜离依旧没有任何实感,他像是坠入云端,无声无息地聆听着周遭的一切。
他感到有人一直抓着他的手,有人哭泣着呼唤他的名字,他还感到有人在他的身侧争执,有人一直隔着距离凝视着自己……
直到梦中突然落了一丝光亮,他看到张哲的脸,看到元昭的脸,看到某个熟悉而令人痛苦的东西——
突然间,他像是被丢到业火中炙烤,浑身上下的皮肤开始一点点溃烂,那业火仿佛来自地狱深渊,剧痛一直蔓延到骨髓,生不如死的瞬间,他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深处,明德帝正满脸鲜血,冲他孑然一笑,轻声唤他:离哥哥。
霎时,头痛欲裂。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惨叫声,随即,再度堕入黑暗。
太痛苦了,他本想一直就这么沉睡下去,可胸口密密麻麻地疼,银针刺入皮肉,不停地尝试着将他唤醒。
直到他再度睁开眼,周遭的一切重新落了实处,张哲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脸上,他才知道,他再度被拉回了人间。
一切,物是人非的人间。
恍然大梦一场,这才发现,时过境迁,寥寥红尘,竟无任何他可留恋之物。
姜离在能下地的当天,颤抖着撑起身子走到雪地里,鹅毛大雪萧萧而落,只片刻便将他整个人覆盖住。
不过红尘惆怅客,人间冬雪付白头。
他就这么呆愣的站到浑身冰冷,直到被张哲哭着求着拉回了屋里。
屋内温暖如夏,姜离静静地坐在火炉边,轻声问,明德帝的尸身呢?
张哲愣了愣,一边给他擦着头发上的湿雪,一边犹豫着说,已经被安葬在皇陵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什么话都没说。
张哲问,你想去看看吗?
姜离摇头。
过了一会儿,姜离又问,萧秀明的伤好了吗?
好的差不多了,张哲说,改日教他来与你说说话。
姜离嗯了一声,继续问,姜淑娴呢?
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她宫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
姜离又说,嗯。
他淡淡地问了不少问题,几乎问了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可独独不提定北军,不提边子濯。
他不问,张哲也不敢说。姜离府的大门一直开着,谁都可以进,除了边子濯和定北军的任何人。
赏伯南依旧日日来给他扎针,姜离很是配合,静静躺在床上,无论多痛,都咬牙不吭声。
赏伯南曾私下与张哲说,姜离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没有死的欲望。这是好事。”赏伯南站在雪地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卧房:“但他也没有生的欲望。”
“这是心病。”赏伯南看向张哲:“没有药能治。”
张哲含泪站在雪中,呜咽着捂住嘴巴。
赏伯南摇了摇头,推门而出,在门口碰见了那个人。
边子濯已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肩上的白雪已积了拳头厚度,他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赏伯南。
赏伯南看了看他,躬身冷冷说了一句:“他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我知道……我没有要进去见他。”边子濯说,他顿了顿,颔首道:“伯南,多谢。”
赏伯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抚掉他肩膀上的白雪,道:“事已至此。”
边子濯身子僵硬,他艰难地苦笑了一声,哽咽道:“……伯南……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