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笑了,躺在床上悠哉道:“世子殿下难得大驾光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敢情是来查我的行踪。”
边子濯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知道姜离今日在殿前当值,便问道:“是明德帝着你去的西市?去做什么?”
姜离眸中骤然变得犀利起来,只见他撑起上半身,逼近边子濯的脸道:“世子殿下猜错了,微臣是得了太后的指令,专门来监视你的。”
边子濯看着面前的姜离,眉毛猛地一挑,随即皱了起来,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姜离的皮肤生的白皙,两人如此近的距离,边子濯只消微微一垂眸子,就能从姜离细瘦的脖颈处看到脉搏震动的痕迹。
一搏一跳,近在咫尺。
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就像那年,自己亲手用刀刺入他胸膛那般。
“这不就是你想听到的话么?世子殿下。”姜离突然出声,打断了边子濯的思绪。他嘴角微微勾着,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毕竟我是姜家人啊,定北军皆因我而死,北凉城破是我的干的,义父的死也是我干的,你被囚禁在瞿都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姜离的声音带着冰冷刺骨的嘲讽:“这不就是你认为的么?如今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什么?”
边子濯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压住姜离的嘴,将他整个人仰面压制在床上。
他随即欺身而上,用那双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离,森然道:“姜离,当年发生的事情你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定北军的弟兄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真相,你当还要我蒙在鼓里多久!”
姜离双眼通红地瞪着他,费力挣脱掉边子濯的钳制,骂道:“他污蔑我至今,你却跟猪油糊了眼,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污蔑?那一战,我父亲重伤,你代父亲掌管军权。可为什么我一走城就破了?送去的粮草为什么被烧?虎符为什么会被偷?兵马道的位置又为什么会暴露?”边子濯掐住姜离的脖子,将姜离困在自己与床板中间,从嘴里吐出的话字字泣血:“那时,所有的事情只有你能做到。需要我提醒你,你是怎么当着我的面背叛我的吗?”
姜离听罢,登时呼吸一滞。
还是那一年,漫天大雪。
那个定北军将士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了气息,静悄悄地躺在边子濯的怀里。
姜离呆愣地站在原地,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霎时间凝固住了,吸入肺中的北风如呼啸的刀片一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碎。
他不明白,那人说的话他分明一句都听不懂。只知道他句句都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句句说的事儿却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他做的。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各种荒诞的解释被人为串在了一起,看似合理的源头都在他身上。血淋淋的现实已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姜离整个人完全笼罩了进去。
四周到处都是尸体,死亡与哀嚎替代了理智,所有的解释都成了徒劳,语言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任何作用。
边子濯眼里冗杂着狰狞的恨,布满血丝的双眼盯得姜离遍体生寒,就连他吐出的话都像是淬了冰,啃咬销蚀着姜离仅剩的一点皮肉。
那时,他百口莫辩,抓起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上,恨不得就那样死了,也好比活着更能解脱。
可敌军在这时完全冲破了城门,姜回雁的心腹之将曹汀山打马走了过来,伸手拎着如行尸走肉般的姜离站在定北军的残兵面前,压着他的脑袋受了太后的封赏。
姜离被架在高台之上,某个挣扎的瞬间,他看到台下定北军将士快要将自己撕碎的眼神。无数双手正在将他拖向深渊,他挣扎着想要呼喊,却被曹汀山堵住嘴巴。
“嘘——”曹汀山的脸上,是姜离看不懂的算计与诡谲。
姜离恐惧地转过眸子,求助的眼神望向那个人。
谁都可以不信他,但至少——
子濯,求你……
风雪从两人之间掠过,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绝掉他与他之间仅剩的最后一点温度。
无数的咒骂与哭喊声中,他看到边子濯的嘴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