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三年十一月廿一,冬至。
这是能记载入史册的一日。
后世史书所言,明德三年冬至日,两浙,江南相继起兵,半月后,大军直压瞿都城,此之一役,废除了大虞多年姜党的垄断,匡扶边氏皇族继统,为新帝日后开太平之盛世奠定了基础,后人也称此为明德之变。
可黎明的前夜最是寂静,冬至当日,天空万里无云,就连呼啸的北风都哑了声音,似乎在天际安静地注视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瞿都城内,百姓照常开市喝茶,小贩叫卖,唱戏杂耍……一切与平常毫无不同。
下午未时,一匹快马驮着一个士兵,从兵马道一路狂奔至瞿都城门,马儿嘶吼着,惊醒了守成的将士,也将城门前摆摊吆喝的百姓吓得四散开来。
只见那马儿急停在百姓之中,前蹄在半空中扬起,身上驮着的士兵霎时间便滚落了下来,只见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卷兵报,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生气。
两浙和江南起兵的消息传到紫禁城的时候,姜回雁正带着姜淑娴,在永寿宫的后花园里宴请宾客,这是一场姜回雁专门不让明德帝参与的宴会,为的便是让姜淑娴与众外来使臣熟悉,巩固姜淑娴在朝中的地位。不想一士兵慌忙冲入殿内将这消息捅了出来,众宾客面面相觑,席间一时落针可闻。
姜回雁一身明黄色赤线绣花吉服,头戴粹金凤凰珠钗,正端坐于宝座之上,听闻此消息后,苍老的面容抽搐了一下,扶了额,挥手便让众人下去。
正在喝着酒的赏伯南嘴角勾了勾,眼神看向站在姜淑娴身侧的姜离,在后者对视过来后垂下眸子,跟随众人一同向太后行了礼,缓缓躬身退了出去。
谈明适时走上了前,他看着姜回雁面色逐渐苍白,忙道:“太后,可要宣曹将军入宫?”
姜回雁手掌紧紧抓着烫金的椅把,声音冰冷:“不用了!让曹汀山即刻调军队去!”
谈明连忙点了点头,转身正要去办,姜回雁却又发了话道:“方裘呢?”
谈明道:“方都督已知道此事,正在殿外呢。”
“宣他进来!”
“是。”
很快的,方裘便大步跨入殿内,奇怪的是,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姜离,这才恭敬跪下身来,道:“末将拜见太后。”
姜回雁冷声喝道:“方裘,姜离。”
两人得了命令,连忙跪拜道:“臣在。”
姜回雁道:“你二人即刻带人包围世子府,边子濯,杀无赦!”
“是!”
直到两人同时退了出去,姜回雁才松了胸口处憋着的一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苍老的手掌紧紧捏着椅把,青筋几乎都要暴脸出来。
姜淑娴连忙去抚姜回雁的背,不想手腕却被姜回雁一把抓住。
“娴儿,是哀家不好,给你挑了那北都世子当驸马。”姜回雁双眼通红,咳出来的血丝点点印在唇角,面色狰狞:“你等哀家将那狼崽子杀了,哀家就将那景王从宗人府放出来,他疯便疯点,有甚么关系?等你怀上龙种,哀家便再将明德帝杀了,等到那时,你就能继续坐哀家这太后的位置!这天下依旧是我们姜家的!”
姜淑娴被姜回雁吓了一跳,她面色苍白地看向姜回雁,似乎是被姜回雁突然这副模样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死老天记恨我们姜家,不让我怀孕,也不给姜家一个好些的男丁!”姜回雁的声音喑哑不堪,眼里是病态的偏执:“但那又怎么样?哀家依旧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娴儿,你自然也可以。”
姜淑娴眸子微颤,嘴唇泛白,印象里姜回雁一直是尊贵且雍容的,她从没见过姜回雁这副模样,不由得牙齿轻微地打起颤来:“祖,祖母……?”
可姜回雁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姜淑娴的状态,她像是着了魔般攥紧姜淑娴的手腕,自顾自说着:“娴儿,放心,祖母一定会帮你的……!!”
“杀皇亲国戚。”方裘说着,语气里满是嘲讽。
姜离愣了一愣,才意识到方裘正在与自己说话:“什么?”
“本督说,我们现在要去杀皇亲国戚,指挥使,可有甚么感想?”
姜离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寒声道:“这是太后的命令,你我执行命令便是。”
“本督记得,他是你哥哥吧?”方裘转头看向他,继续说道:“当年定北侯边拓收留了你,把你当成了他家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