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穹顶高深得要摄人心神,崎岖石峦掩尽天光。
穹顶之下,一棵身形妖怪的枯树,稳据洞窟正中。焦黑衰朽的主干闪烁暗红叶脉状纹路,顺延往下,树根浸泡在一口偌大的血池。
池面浮着油脂,每隔片刻便咕嘟冒出一串血泡,破裂时溅起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猩红雾霭。
池旁空地,零散分布、堆叠众多空荡无人的铁笼,挂坠粗如儿臂的铁链。
朝上看去,更多囚笼悬挂高空,如同风干腊肉,于阴风间摇晃。
侯虞心感不妙。
这应是一个仙门名家府邸之下的地洞,而非某处邪魔的老巢吧?
洞窟内冷气阴森,却四下无人死寂一片。
侯虞稳住心神,探步朝前。紧捂口鼻经过池旁,终在一处石桌前停下。
石桌上堆物杂乱,散放的破败书帙,和归放木匣内的大小纸包。
侯虞拿起几张翻阅,却见纸页被大力揉皱过,上头笔迹已模糊难辨。
“……投三十八生魂入池熔炼,树复生一刻,犹远远不足……”
“父亲发现我所为,怒斥我违逆正道,声称要将我这邪孽公之于众亲手除杀,可笑,当今天下,唯强一道!况且……我断不能再留他。”
侯虞又看了其他残页,见上头绘有人体百穴,与不同运功身势,因文字污损不可视清,令她这个对功法一窍不通的废材,观之一头雾水。
她只好转向木匣。最顶端是一个已被开启过的纸包,内里一团艳红的细腻粉末。一条草绳松松垮垮搭在四周,绳内夹着一张薄纸。
侯虞抽出,是一段书写飘逸的笔墨。
“鬼浮屠特供奇毒血鹤唳,溶水无色无味,服食后一步之内,爆体身亡。”
“如若不幸存活,气脉亦将逐日腐坏,通时如烈火灼身群蚁啮心,终化一滩血水,不得好死。”
“也许极寒之物可解此毒?诸如龙宜冰莲,雪眉萱草……但我猜,也用不上吧。”
不远处突传来一道沉闷震鸣,连带碎石砸地的纷杂重响,清明敲打侯虞耳畔,她于是狠狠拉紧草绳,先将那包奇毒血鹤唳迅疾投掷入衣袖。
仰首看,声响来处竟是枯树血池顶上石崖。
原先深不可知的石崖,此刻正颤巍慢震,数道裂纹如同泉水渗地朝四周蔓延。
下一刻,整块石崖顿然剥落,伴着轰隆隆炸响朝血池猛然砸落!
猩红登时飞溅,朝外泼洒一片。
侯虞堪堪避开,几乎连爬带滚方稳住身形。
血池中,一个晃摇人影用力推开压住他的碎石,驻着剑缓缓站起。
他所着的淡赭袍衫已染尽血污,可指骨上所佩的玉扳指,宝珞腰绶,和那把锋利华贵的长剑,皆可看出他身份不凡。
他面生短须,已不属清俊少年,可开口仍显内在坚实。
只听他重咳一声,便甩过剑直对上空,怒吼:“季时潜,你无故作恶,杀我亲父祸我家门,我齐温文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侯虞顺着他的剑尖,也朝上看。
垮塌的石崖露出一大片冷月夜空,一个高瘦人影站立边缘,朝下垂望。
他面无表情,几道血迹挂坠他苍白,流至颌角连绵的红。
足够冰冷,足够凶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