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容也不去翻动那些文案簿子,瞟了一眼案几上摊开的一卷文簿,笔墨已干,不是刚写下的,应该是昨日下衙时忘记收拾的,末端有名字记载——罗世荣。
令史、书令史主要负责掌案文簿,不过由于案簿繁多杂乱,万里追证百年旧案是常有的事,为了保证文簿的有序和规范,通常会在最后记名,谁处理的案簿就在后面落个名字,就算后期出了问题也好追究责任。
想必这位罗世荣就是赵勤口中的那位罗令史了吧。
郑清容想起昨夜陆明阜给她的那几张纸上写的内容。
这位罗令史虽然只是个流外官,但刑部司上下总共十九个令史,除去已经请辞离开的胡令史,其余十七位都以他为首,更别说下面的书令史、亭长和掌固之类官员,只因这位罗令史上面有个大舅哥,是吏部吏部司郎中,官从正五品,掌九品之外的流外官选拔序迁,也就是流外铨。
流外官想要入流,少不得要经他这位大舅哥的手。
基于此,谁也不敢得罪这位罗令史。
有背景的人,确实不好惹。
郑清容这么想着,听得外面有人喊了一句罗令史,言语问候几句,间或传来周公子的字眼,随后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响。
紧接着,一个穿着令史服制的男人就走了进来,看起来还挺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许是眉宇间稚气未脱,那身官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不像是当官的,倒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算了算时间,从她到刑部司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她以为刑部司开门开得晚就算了,原来令史来得更晚。
“罗令史。”郑清容起身向他行礼,开口第一句并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确认是不是本人。
罗世荣看了她一眼,也不回应她的礼节,顾自坐去了案几前,直切正题:“周公子说的事本官已经知晓,要想在文簿上少写几笔也不是不可以,但周公子可以给多少?”
果然。
郑清容笑了笑。
她方才就在想,刑部司这些人把她引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个非刑部司内部人员的人能在全体刑部司偏衙官员的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进,除了严掌固以外几乎没有人表示有异议,这种表现,没点儿腌臜事她是不信的。
昨晚的纸张上,陆明阜也写过刑部司腐败之类的话,不过因为手上没什么具体证据,所以写得比较委婉。
她默认这种腐败不会摆到明面上,要不然也不会至今都没人把事捅出来,结果一来就被她撞上了。
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刑部司偏衙的这些人太张扬。
“罗令史想要多少?”郑清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皮球踢了回去。
罗世荣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今天这场谈话交易能够从中拿到不少好处,于是故意拿乔:“周公子也知道,这种事不好办,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
“理解。”郑清容点头,嘴上说着理解,但是神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理解的意思。
知道会掉脑袋还要做,这位罗令史是真不怕死。
不过有一个正五品的大舅哥在朝中,有靠山有背景,也确实不怕死。
见她这个模样,罗世荣也不再讨价还价:“这样吧,我也不多拿你的,按照之前的例子,我收你一个中间价。”
说着,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万两,包给你把事给平了。”
之前?
郑清容咂摸着这个词。
看来罗世荣没少干这些贪赃枉法的事。
一开口就是三万两,一个令史就能如此狮子大开口,这要是入了流有了阶品,那还得了。
“钱不是问题,但我想知道罗令史打的包票值不值这个价。”郑清容旁敲侧击,想要从他嘴里套出来更多的信息。
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她不趁机多问一些,还怎么跳过吏部司铨选,奔上主事的位置。
她没来京城时就对流外铨不抱什么希望了,太慢。
在扬州经营佐史两年才获得一个上京城的机会,她可不想在令史上再蹉跎个几年。
她来刑部司就是要干票大的,最好一战成名,跳过流外铨直接升官入流。
昨晚看完陆明阜写的那些信息,她就有了主意。
碰巧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自然要打蛇随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