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江无涯冷笑出声,语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上官主簿,你可是亲自替小牡丹作保的。若她所言属实,戌时二刻,韩小郎君满身是血,难道他是自己刺的?”
他这一言,直指所有人的疑惑。院内瞬间寂静,目光交错,或关切、或探究、或质疑,纷纷聚焦在上官若身上。
就连林秀娘那副惯常的慵懒神态,此刻也微微抬眸,钱老翁则依旧沉默如石,似是毫不在意。
然而,站在众人视线之下的上官若,却镇定自若,神色未有半点波澜。她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
“那是因为,凶手施展了一桩最简单的障眼法。”
“凶手先是假借事务缠身,佯作不知情。实则在戌时前后,便已悄然埋伏于淑娘房门外的某处暗角,伺机而动。就在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发生了。”
她顿了顿,目光掠向小牡丹,“小牡丹的到来,打乱了凶手的部署。而偏偏此刻,又有一个有利于凶手的巧合出现——”
她向李重翊递去一个眼神。
后者倚在廊柱旁,唇角微微一勾,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尖一挑,将一只青瓷小瓶稳稳抛入上官若手中。
她接住,举至人前,清声问道,“各位,可知这是何物?”
人群微微骚动,江无涯微眯着眼,冯甲神情警惕,似在细细端详。而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
“是我们的口脂!”
一语落下,众人哗然。
上官若微微颔首,随即拔去瓶口封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轻轻烘烤瓶底。
须臾,她缓缓倾斜瓶身。
众人屏息注视之下,只见瓶中流泻出一抹浓稠暗红的液体,滴落地面,一滴、两滴,慢慢晕开,宛若方才鲜血初洒,艳色浸染青砖。
小牡丹骇然捂住嘴,喃喃道,“难道说……奴当时看到的韩小郎君……”
上官若唇角微勾,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不错。彼时他身上所染的红色,并非血。”
“而是口脂。”
她轻轻摇晃手中的青瓷瓶,声音缓缓响起,“口脂以蜂蜡制成,在寻常天气里,多为固态。然而,迎香楼或因特殊需求,往其中掺入大量廉价的茶油,使其稍经受热,便会化作液体。”
她目光微微一斜,视线掠过林秀娘。
后者微不可察地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似是不经意地收拢掌心。
李重翊狭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若,深邃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探究。
上官若将瓶塞重新盖好,语声徐徐,“更何况,淑娘畏寒,屋内火墙常年温热,在这样的环境下,此等口脂自然能迅速融化。”
她环顾四周,言语间自有一番沉着的笃定,“韩小郎君先是亲眼见到淑娘昏迷倒地,随即自己也感到头晕乏力,心生惶恐之下,步履踉跄,在前往门口求救的过程中,正巧碰翻了淑娘的口脂,洒满衣襟。”
“恰在此时,小牡丹前来敲门——于是,满身‘鲜血’的韩小郎君,便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向韩国公,“而事实上,彼时凶手尚在房外潜伏,韩小郎君根本未曾见到真正的凶手,因此他的求救声里,也不会涉及到任何行凶者。”
韩国公攥紧衣袖,声音发颤,“那……我儿,是小牡丹去叫人之后,被刺死的吗?”
漫长的沉默。
这一次,上官若没有回答。
可她的沉默,已然是最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