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最容易混淆的地方,野芹和水芹的幼小时期的植株形态的相似程度会迷惑采摘者。除去气味这样难以具体展现的东西,对二者进行区分主要是通过观察叶片……D小姐描画的叶片在艺术价值上固然值得称道,但是在表现水芹的二回复叶时,很不幸地将版面右下茎秆的第二片叶子画成了单叶……”
“第二,在描绘野芹的黄色小花上,左下第二朵花茎上的花瓣变成了四片……”
“最后,鄙人建议把那个作装饰用的、介于意大利蜂和熊蜂之间的未发现物种蜜蜂删掉,D小姐的画作笔墨精妙,抹去这一个在物种图鉴内找不到一席之地的蜜蜂图像对插图的精美程度毫无影响。”
《科普世界》的信怎么寄到她这里来了?
伊莱莎一边腹诽一边想要翻杂志试图确认,找了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想起来,为了再薅点羊毛,她直接让杂志把样刊折现汇给她了。
等等……她抽出信的下一页,这个贴心的作者来信还给她附上了杂志页的裁页,用蓝墨水笔特意把他提到的问题圈了出来。
她该说什么好呢,真贴心?
伊莱莎逐条对比,第一个错误倒不是她的错误,是石板印刷工在调节她的叶片尺寸时出现了一点小失误,专业的插画师一般会跟技工保持亲密的沟通来避免这种失误。不过她的插图线条简单,分色也很少,就免去了这部分交流。
花瓣,她确实误把五片画作了四片,而且很不幸,经过放大之后更明显了。
至于蜜蜂,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主要是靠对童话书残留的印象来画的。
显然,杂志把她那篇玩笑式的仿浪漫主义诗歌科普拙作给毙了,但是收了她给野芹和水芹画的配图,附到了这位先生的文章里。
这违反了《安妮法案》吗,还是《出版法》之类的?
然而她这个乡村土丫头只是一个绝望的法盲……这个先生大概以为她是专业负责供稿的插画师,才写信给她指出错误,但这种纰漏不应该告诉编辑吗?
她继续读这封足有三大页信纸的信,发现让这位先生如此长篇大论给她指出纰漏的大概不是这个原因。
“日理万机的编辑迂回地无视了我的更正请求,并把D小姐您的通讯地址发给我,让我跟您商议,借此回绝我。我不得不寄出这封惹人生厌的信件,并且还要冒昧地请求您重新绘图,尺寸……”
伊莱莎转身背对窗户,把这封信举高到眼前,让光明明白白地照亮它,“至于更正声明所需的版面费和D小姐改稿的稿费,由我一应承担。S。H。”
真是……
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伊莱莎在“事儿很多”与“严谨体贴”之间纠结半天,最后只好用古怪来总结。
她倒是明白这位H先生不满的原因。寄给杂志的配图有两幅,一幅是两种植株幼小形态的对比,也是最容易混淆毒株和野菜的部分;另一幅是两种植株开花结果的状态,她特意模仿了花边的样子,把两朵花画得像墙上的装饰画——这是迎合生活杂志调性的部分。
而杂志把大部分版面给了这两丛开着小黄花和白色花簇的植物纹饰,比一块舒芙蕾还要大;而重要的区别图只给了两块苏格兰黄油酥饼大小的可怜面积,怪不得石板印刷工会刻错,面积太小了。
真是难为H先生这么仔细地校看。
伊莱莎可以理解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写信过来,毕竟这又不是护理亚麻衬衫的十个小妙招这样安全的内容,误食了野芹菜中毒的人可不在少数。
——但是这么严肃的人为什么要给一个生活杂志供稿?
她抽出一张新纸,按着H先生要求的尺寸裁好,趁着天色未晚,把他请求的那副对比图放大画好。
明天是礼拜日,白天的光线画这幅画更好,但是棕枝主日也快到了,伊莱莎还没忘记常蒂小姐的请求,约好上门拜访她。
吹灭蜡烛后,伊莱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床上蹿到桌前,拿起那封信贴近鼻子仔细嗅闻。
只有极浅淡的烟草味。
她猜错了吗,H先生不是医生?
——不过整个大英帝国有哪个男的不抽烟吗?
第二天她去拜访常蒂小姐时,一个不抽烟的英国男人就不在那里,常蒂小姐也不在。
伊莱莎只好跟小女仆安妮闲聊,“我烤了四杯蛋奶酥,多的一杯给你。”
安妮很疑惑:“怎么会多一杯,今天玛丽·柯莱小姐也会来拜访,加上卡斯贝特先生和莫茜小姐,你们四个不是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