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新娘子谢蕴华是金陵谢氏的长女,因着京城路远的缘故,早早地便携了嫁妆奴仆乘官船上京,前些日子下了水路,一直借住在已出嫁的姑母家里。她姑丈是正四品京兆府尹,家中虽不是侯爵门户,但到底是仕宦之邸,在京中也颇有些根基的,于是便决意就近在姑母杜家发嫁。
且说这日近黄昏,安平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廊檐挂满了红绸。前来道喜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位老爷并夫人在前厅觥筹交错,老夫人同几个姑娘一道在后院招揽着女眷。
因着是喜庆的日子,林晚霁今日与林昭蕙一道好好打扮了一番,二人一个着姚黄,一个着粉黛,发间也钗着素日不曾戴上的繁重珠饰,挽了个如意高髻,正乖顺地倚在老夫人身侧,宛如一对善财童子,看着好不喜庆。
听到下人来报,世子已将新娘子从杜府接了出来,正往家中赶呢,因着迎亲游街的缘故,约莫还有两刻钟的脚程。
老夫人今日一改往日里素净低调的衣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成亲,面上喜意尤甚,人也比平日精神上许多。
“老祖宗,我来迟了,可叫我误了观礼的时辰不曾?”
正谈笑间,只见从外头快步走来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人,面上扬着笑意,风风火火地进了堂中。林晚霁定睛一看,原是那日寿宴上替自己献礼解围的忠勇侯夫人。
“不曾不曾,淮殊还在迎亲的路上呢,可巧你来得及时,快些坐下吧。”老夫人笑着招呼她坐下,又吩咐侍女倒了杯热茶端去。
“淮殊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小时候最爱同我家恒儿玩闹,这一眨眼竟都是娶妻的人了!”那妇人接过茶盏,抿了口茶水,将碗盏轻放于案上。
“可不是,你今日瞧着淮殊娶亲的热闹,赶明儿等你做了婆母,待到恒儿娶亲时,还不知你是个什么高兴法呢!”老夫人乐呵呵地开口。
忠勇侯沈夫人闻言,连忙捂嘴笑道:“哎唷,要真如老祖宗所言便好了,只可恨我家那小子不像淮殊这般开窍,至今连个亲都还没定下,说起这事可真是愁煞我了。”
“儿女子孙自有子孙的缘法,你也不必太着急了。”
沈夫人点头称是,见着老夫人身侧一袭粉黛袄裙的林晚霁,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道:“这是你家的三姑娘吧?有些日子没见,怎么出落得越发好了!”
林晚霁正在发呆,见沈夫人突然如此热情地同自己熟络,一时有些愣神,只好腼腆含笑道:“晚儿见过表姑母,姑母说笑了。”
“真是个娴静的好孩子,不像我家恒儿那般淘气跳脱。”沈夫人面上笑意尤甚,一下下摸着她的手背,忽得抬首问道:“三丫头这般水灵,可曾议亲了没有?”
林晚霁心下一跳,想到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回姑母的话,父亲母亲还想多留我几年,现下还不曾议亲呢。”
老夫人见她面容窘迫,忙出声解围道:“好了好了,我这孙女脸皮薄,你可别再寻她的玩笑了。”
沈夫人一拍掌,笑道:“也不知日后是谁这样有福气,娶了老祖宗的心肝肉呢。”
林晚霁有些汗颜。见林昭蕙躲在她身后偷笑,不由得轻轻扯了扯她的脸蛋,佯装怒瞪了她一眼。正当不知道如何接话时,只听门口的丫鬟来报:“世子爷将新娘子迎进门了!”
林晚霁在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句这丫鬟来得及时,众人闻言,都起身欲出堂中去观礼。林晚霁同昭蕙将老夫人扶起身,一道走出了门外。
世子林淮殊今日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头上戴着乌色插花的冠帽,从马鞍上下来,好一副鲜衣怒马的新郎官模样。
在众人的拥簇声中,新娘子执扇下了轿,被人牵扶着一路进了喜堂。林晚霁挤在人群中看时,因着扇面挡住的缘故,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隐隐看得那红漆金线绣成的团扇背后是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身量虽不高,但一路走来袅袅娉婷,很有名门淑女的气度。
二人在礼官的祝词下拜了天地,成了佳礼。新娘子被喜婆扶进了内院,宾客们摆宴坐下,争抢着要给新郎官灌酒,又是好一番热闹。
林晚霁同昭蕙都是小辈,因此坐在一处。吃了有七八分饱,林晚霁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实在是吵人得紧,于是拍了拍昭蕙的肩膀,低声问道:“我有些乏了,想去园子里走上一走,透个气,你可要同我一道?”
昭蕙正执筷将一块水晶糕夹入嘴中,闻言扭头咀嚼了两下,有些含糊地开口:“我就不啦,待会还有我爱吃的四喜丸子呢,姐姐你一个人可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