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重新放进琉璃瓶,挂在她腰侧。他透过剔透的瓶身能看见她周围的世界,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知道这个瓶子对她来说很珍贵,也知道这个瓶子本来不属于她。他听到过她偷拿被发现后对那个她爹的请求,也看到过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宁愿受伤也要用身体护住瓶子。
为什么要这样宝贝一个瓶子呢?大概是因为出于对他的承诺。鲛人想。
她承诺照顾他,带他回家。
回去的路上,一滴水落进琉璃瓶。鲛人抬头,看到已经变得十分阴沉的天色。
瓶中的世界一晃一晃地,她的步伐加快了。
这是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纷纷朝地上砸落下来。
林中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她出门前没有带伞,几乎是立刻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有一只细长的手虚掩在琉璃瓶上方,撑起一片不被雨水侵扰的小小天地。
他是在水中生长的鲛,他其实并不在意被雨淋。
喧闹的雨声在琉璃瓶中形成隔绝的声场。
琉璃瓶外,那道湿漉漉的身形模糊而狼狈,与琉璃瓶内他全然不受侵扰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
一片嘈杂中,鲛人看着头顶的手,想起手的主人。
——她真是个傻子。
*
秦於期没有赶上这场雨。
这些天,他一直在客舍修养。当天开始落雨时,他正躺在客舍柔软的床塌上,在宽大的袍服遮掩下倒显出了几分病容。
医官帮他处理了伤口,用最好的伤药敷上,又唠唠叨叨叮嘱了些近日需要注意的事项。做完这一切,医官就可以退下了,但医官只是看着他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欲言又止。
“殿下……脸上的伤,当真是在山上摔的吗?”
虽然太子殿下身手了得,但毕竟还年少,在这化外之地难保不会被一些野蛮人欺负。医官想。
秦於期闻言,面上立刻浮现出不耐的神色,漆黑又尖锐的目光转向医官,看得他心里发慌。
“不然呢?医官大人是觉得我在说谎?”
医官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连忙告罪,“臣不敢,殿下恕罪。”
秦於期只是不耐地摆摆手。
待医官离开,秦於期的藏在袖子中的那只手动了动,一枚成色古旧的银镯露了出来。
那枚手镯表面光滑,没有錾刻任何花纹,看起来再寻常不过,比之宫廷里的首饰可以称得上寒酸,面上甚至有不少磕碰的痕迹,一看便知是主人常戴之物。
自那日在林中捡到,这枚镯子便一直被他拿在手上。
秦於期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枚银镯上,拇指无意识地在银镯背面来回摩挲。
窗外大雨滂沱,秦於期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岚上汇集起飘渺的云雾,让山脊线变得模糊不清。水汽透过支起的窗户漫延入室内,让他向来尖锐的目光在水汽氤氲中也变得温柔。
他的拇指一遍遍抚过银镯,一次次摩挲着背面阴刻的三个小字——江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