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悲天悯人的善心十分不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便漫不经心道:
「我是主子,他们的命都是我的,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你管得着吗?」
「江淮南!人和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会疼会哭,他们也会疼,也会喊!」
「你以为你是我娘?江淮北,饶是我做一百件坏事,你也管不着,嘶……」
「做坏事?好啊,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做坏事!」
我姐姐似笑非笑,又扭头去吩咐她的那条小尾巴:
「桂花端碗盐水来,今日我偏要来管教管教。」
伤口牵扯着我敏感的神经,我疼得龇牙咧嘴。
想到还要被盐水浇,眼泪唰地一下淌下来。
我撇过头去,不想被她看见:「弄完了就滚。」
「白眼狼,顽固不化,草菅人命,同流合污,你以为我稀罕同你一起?」
我姐姐收拾了药箱,推门而出,又折返回来,狠踹一脚我坐着的凳子。
这是上好的红木,做工精湛,自然纹丝不动。只是我姐姐要吃点苦头。
我合拢我的衣襟:「可疼不死你!」
她抱着脚跳出门:「一点也不疼!」
三十一
我姐姐走了,我馀光瞥见那窗口的窟窿,那颗转动的眼消失,窥视的人离开了。
不能堵着,堵着就证明我有了异心,我娘窥探掌控我的一切,我只能听之任之。
江淮北替我上药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有双阴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背。
若她不帮我涂药就好了,若她被我骂走,若她狠狠地打我丶羞辱我丶嘲笑我,那该多好。
若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若她写不出那些有趣的故事,若她不是我姐姐,那该多好。
抑或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是个失去人性的恶棍,是个不会心软的坏人,那该多好。
那我就能毫无怜悯地摧毁她,连同她美丽的皮囊,天真的思想,乃至那自命不凡的灵魂。
可是,可是,命运偏要我如此,要她那般。
我如何下得了手,去把她杀了,我做不到。
我把那小药瓶掷在地上,它骨碌碌滚了一圈,又回到我脚边。这是天意,这一定是天意。
颤巍巍地伸出手,我揭开瓶塞,倒出一颗乌漆漆的药丸,这是见效很快的药,无色无味。
江淮南,你怕什么?你抖什么?你自诩非善类,不敢杀死旁人,你还不敢杀死你自己吗?
我与生死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手却抖得格外厉害,那药丸滚落在了地上。
是,我不敢死,我不想要死,月色太美了,桂花太美了,我还想再多看一看,多瞧一瞧。
想到方才意欲自尽的念头,我背上已渗出了涔涔冷汗,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我恨透了自己。作为一个坏人,我相当失败;作为一个好人,我也不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