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年少失怙,又遭遇此变,群青自然无有不应。芳歇神色缓和:「当日走,这么急。阿姐你晕船,身体吃得消吗?」
芳歇不了解她在宫中的处境,群青却知道,在她如今的位置,想出宫多冒险:「宫中有些牵绊,想跑,只怕形势不允,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芳歇刚刚将群青先前讨要的沉香丸拿出来,闻言抬眼望她:「这沉香丸,是用来应对那些牵绊的吗?」
他的敏锐让群青惊异,芳歇又道:「你说之后,我翻遍医书,又去信问了师父几次,都没听说过此药。后来才在一本古籍上翻到了,是宫闱中的秘药。」
群青打开药匣一瞧,发现寒香丸只有一枚,不由抬眼看他。她要了两枚。
「这是我辗转托人从楚国从前的一个流亡民间的老内侍手中买的,只有一枚。」芳歇道。
「没事。」群青将药收起,世事复杂多变,她已习惯不如意,手上有一枚总比没有好。远处那老内侍用力敲响铜锣,提醒着宫女们关闭宫门的时辰到了。
身边的哭泣嘈杂声变大,群青只得别了芳歇,顺着人潮回宫。
只是她心事重重,走得很慢,不知何时,就与宫女们散开,剩她一人漫步在夜色笼罩下的青砖上。
阿娘的线索又断了,还折进了李郎中,眼前一切如同挥不去的迷雾。群青心中隐隐觉得,她有些太倒霉了。
难道近日的香烧少了?
但她心知,急没有用,事情交给别人,总是鞭长莫及。眼下只有出去,亲自确认,才有挥散迷雾的可能。这一世,她的身体养得很好,她有大把时间可以寻找阿娘。
想到此处,她心中宽慰,感觉到夜风有些凉意,便把绑在身上的披帛放下来,夜风将一缕柑橘气味送过来。
她看见廊中靠着一个人影,陆华亭刚好贴在柱旁的阴影中,几乎看不清面孔,但他身上那张扬的气场却令人难以忽视。
群青见过的文官中,没有人像他这边喜欢站在暗处,但此人性格一贯肆意,不守陈规。
她倒没觉得稀奇。许是与刚刚与朝臣争执过,在此处思考,也许是近日被百官记恨,压力很大。
群青平稳地走了过去,从这道影子身边擦身而过。
片刻,群青顿住了脚步。
她感觉到陆华亭的目光跟着她走,她极敏锐,相信自己的感觉,折身走到他面前。
不会是方才见芳歇,引起了他的怀疑吧?毕竟上一世,她一次都没有见过宫外的亲人。
「恭喜长史,替燕王洗刷冤屈,声噪朝堂。」群青道。
陆华亭没有答话,群青觉得,他甚至没在听她说话。夜中,这张脸沉静,他双眼挑起的弧度却有几分妖异,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的衣裙,从裙摆向上,在上襦腰间的褶皱上停了停。
是对方抱得太紧,揉乱了。
随后陆华亭的眸光就这样落在她脸上,微凉而探究,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与平日不同之处。群青被这样看着,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冰凉透骨。
不会看破了她的筹谋,或者听到方才她与芳歇说的话了吧?她目光转至别处,尽量镇静应对:「有件事不便与燕王妃禀报,若长史负责奉迎佛骨的仪式,留意一下尚服局选的地毯。」
「为何告诉某?」陆华亭很敏锐。
「我们与你们相同,也有勾心斗角,权利争夺。」群青说,「言尽于此。」
陆华亭蓦地注意到,群青平日扣得很紧的那枚暗扣,松开了。
这个发现,比先前的数个都更他激起他的心绪。
发现陆华亭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脖子,如一把冷剑贴在她咽喉上,群青转身离开,她不想,可心中浮出危险的预感。
背对陆华亭,她摸了摸脖子,从前燕王府势弱,陆华亭压抑恨意,与一个南楚细作合作是权宜之计。如今他马上要重掌权势,若是对她动了杀心,她不是不怕,也得有所应对。
手指触碰到里衣领扣,她才发觉方才芳歇拽着她的衣裳,使衣扣松开了。群青穿衣讲究,暗觉失了面子,单手迅速扣紧。身后却是一紧,像被捉住了尾巴。
陆华亭又牵住了她的披帛,似很想知道她怎么想的:「青娘子,这世上没几个人敢屡屡地利用某。」
群青道:「我在帮你。」
披帛贴着指腹,冰凉柔软,陆华亭将其在手上绕了一圈,却是铁了心将她拽回来,望着她的眼睛。
「是不是把某当卒子用,你心里清楚。」陆华亭看她的眼睛却极其贴近上一世那酷吏,璀璨含笑却冷酷,「你可知道,利用某,要付出什么代价?」
群青知道,她抬头,平静地回应:「你不想帮就算了。」
她的话已带到,陆华亭不帮也得帮。
因为这仪式上若出了岔子,圣人要问燕王府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