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伫恍然:「这楼内的娘子有上百号,新来的某自是不认得了。」
陆华亭说:「崔兄没有要事,我们先行了?」
「某倒是真有一件事。」崔伫喝了一口酒道,「长史能否托付王妃问问萧少卿,某那不争气的庶弟崔始,关到何时才能放出来呀?」
「这可不好说……」陆华亭面露迟疑,「王妃与她那继母素来不和,萧荆行既是继母所生,姐弟之间感情淡薄。前些日子王妃才回萧家一趟,还与萧荆行大吵一架。这萧少卿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人只求公义,谁能劝得住?」
「那便算了,今夜喝酒,玩得高兴些。」崔伫也不为难,放他们去了。只是两人走远后,他的笑纹消失。崔伫的另一个庶弟崔生彬道:「阿兄,你真信他?我看他和那萧荆行就是一伙的。应该将他赶出去!」
崔伫阻住他:「来者是客。你知道他在咱们这里,花了多少银两?」
他不觉得一个大理寺少卿加上一个长史,就能倾覆这样一座庞大繁华的肆夜楼。他喝了一口酒,反而回头问刘鸨母:「陆华亭带的那个娘子,叫什么名字?」
「这……堀室里的人,老奴也不记得。」鸨母说。
「阿兄看上那小娘了不成?」崔生彬蹙眉,「我看长得也平平无奇。」
「此女的眼睛,有刀兵之气。」崔伫淡淡地说,表情却似在回味,「真是英气,不输春娘。可惜啊,春娘不懂事。」
第38章
厢房内,群青透过雕窗,俯瞰内院的一泓池水。
水台上,舞伎们摇摆腰肢,裙摆如榴花开放,四面彩灯妖异而耀眼,将水中月亮都映衬得苍白失色。
这一扇窗,把吵闹的乐声滤得淡而渺茫,想来外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人说话,群青问:「长史要取的是什么东西?」
陆华亭沏茶水,水撞杯底,发出脆响,反而闲闲发问:「青娘子觉得肆夜楼陈设怎么样?」
「堆金砌玉。」群青转过身,目光扫过架上的紫玉砚丶香兽炉,陆华亭手中翡翠杯,她发现这屋内的陈设看着古朴,实则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听闻崔家在战乱时囤货抬价,榨取百姓以发家,没想到有这么多。」
「百姓能有多少钱?」陆华亭笑道,「就算是刮尽长安民脂民膏,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能在一年内平地起如此高楼。」
「长史的意思,钱还有别的来源?」群青问。
「当年圣人入主长安,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不知新君的脾气。表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将家中财产悄悄转移,只剩个官衔,两袖空空,这样即便是君主一怒,斩首抄家,他们的妻妾儿女中只要有人活着,还能拿着这钱逍遥自在。」
「放眼长安上下,哪里银钱流水多,帐面多了钱也不引人注意,只有开酒楼的商户。」
群青接道:「所以崔家便是他们选中的藏匿家财之处。为百官冒这样的风险,总得讨要好处,崔家实际是靠这分成发家的。」
她本还疑惑崔伫一介商户,怎么做到「和百官勾连」,原来是这样的情况。
「既是代持财产,将来要一一兑还,为了说得清楚,应该会有本真帐,写明谁家有多少钱。」群青试探道。
「娘子猜的不错,某要的便是这本真帐。」陆华亭说。
这不是巧了?群青心中一紧,她要的也是这本真帐。
「那本真帐,可有长史的名字?」群青喝了一口茶掩饰神态。历来权臣,少有不贪的,她也有几分好奇。
陆华亭闻言一顿,黑眸闪动,一勾唇角:「娘子觉得有,那就有。」
他说着,却转手将杯中茶水倒在文竹盆中。原来第一盏茶是涮杯的,但群青已喝了一口,陆华亭故意没有出言提醒,看反应,他和崔伫没有利益勾连,还很反感旁人这样猜测。
「那长史如何能与崔伫称兄道弟,还有今日那鸨母……」群青语气很纯良。
这么想拿捏他的罪证?
陆华亭笑笑:「除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有没有可能,崔伫也喜欢花销大的常客?肆夜楼与其他乐坊不同,它的厢房并非轮转使用。花销够大的客人,可以私有厢房,自持钥匙,就连肆夜楼的洒扫侍女也不能进入。」
难怪阁中布置清雅别致,与外面华美的装饰截然不同,原来是陆华亭自己的厢房。
群青目光飘远,这厢房很小,除了两人现在对坐的地方,连个床榻都没有,若是叫花娘进来……
「青娘子是此间第一个客人。」见她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何处,陆华亭温声笑着,眼中却极黑极冷。
门窗封得太严,陆华亭证明了她坐的地方的洁净,群青反觉得那桌案丶蒲团丶香薰丶葱茏盆栽,属于另一人的陌生气息从四面八方朝她围拢,像陷入他人私密的领地,脱口而出:「有点小。」
陆华亭一顿:「某的月俸也不多。」
「长史是从何时开始在肆夜楼有所花销?」
「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