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屿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emoji骚扰,可见易恪的全优成绩真不是浪得虚名,攻击力高到惊人。他沿着消防通道登上顶楼,露台的白雾要比其他地方更加浓厚,夕阳被过滤得只剩下一层惨淡光晕,冷冷的,又在水洼中折射出使人晕眩的斑驳碎影。
寂静,压抑,潮湿,极端诡异的环境。不过好在手环上的精神污染指数依旧显示零,暂时不用调高防护等级。庄宁屿问:“什么发现?”
“那儿。”易恪指着东边角落,“有个很高的水泥桩子。”
有水泥桩并不奇怪,毕竟许多居民都喜欢在露天晒衣物,得有地方挂晾衣绳。奇怪的是水泥桩的位置,几乎紧贴着露台角落,易恪继续说:“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水泥桩应该离围栏远一点,那样才更方便使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挂一件稍微长点的大衣,只要风一吹,下摆就会搭上脏兮兮的围栏。”
所以这根水泥桩子的初始作用,八成并不是用来挂晾衣绳。庄宁屿问:“其余几栋楼的露台呢?”
“我刚去看过,其余楼栋的露台东西两侧都是墙,可以直接打钉牵绳,不需要水泥桩,所以没有参考价值。”
庄宁屿蹲下来,用手敲了敲地面:“撬开看看。”
易恪戴上外置机械骨骼,很轻松就切断了钢筋。尖锐的骨刺深深插|入地皮,往上一提,最后一块水泥也顺利被剥离,令两人都没想到的,在空心水泥柱下方,竟然还有一个同样用水泥砌成的,类似于八角井的东西,直径十厘米,很小,当中卷着几张用塑料袋缠紧的黄色符纸,一件小孩的脏衣服,和一坨金子。
叶皎月很快带着队员抵达现场,符纸已经被打开摊平,根据外部同事分析回传的消息,这一整套魔法装备的作用是镇压阴魂。
规则里提到了露台是危险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镇魂井,那这里九成九曾经闹出过人命。桃李小区建成于二十年前,看这个水泥柱子的斑驳程度,应该也差不多与楼同龄。叶皎月说:“宁屿,小钱,宋警官,你们先带几个人去老住户里打听一下。钟沐和我去物业。大家注意安排好时间,怪物快回来了。”
夕阳像是在一瞬间退去,雨丝又细细绵绵地落了下来,阴冷晦暗的环境,加上一口古怪的井,说下一刻就要闹鬼也行。钱越顶住门,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头问:“庄哥,你们还不走吗?”
易恪双手撑着栏杆,大半身体都探在外面。庄宁屿猜测:“你怀疑人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无非两种可能,死在这儿,或者从这儿掉下去。”易恪站直,手上沾了不少潮湿的铁锈。庄宁屿没从自己的衣兜里找到纸巾,又实在不想去易恪的裤兜里帮忙摸,最后干脆假装没看见,转身就往楼下走,你还是继续脏着吧,小屁孩脏点好养活。
易恪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抬腿跟上。三个人的电梯并不拥挤,但钱越觉得很拥挤,主要因为剩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不说话,气氛就很微妙,气氛一微妙,小钱同志就开始思考,已知纠纷调解部的工作氛围一直十分快乐,所以自家老大肯定是没任何问题的,那么有问题的人会是谁呢?
电梯停在g层大厅,钱越一路小跑跟在庄宁屿身后,用特务接头的气音问:“庄哥,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吵架了?”
庄宁屿听而不闻,只想把这烦人精打包丢去西伯利亚挖煤。此时小路两旁已经亮起了灯,光线昏黄黯淡,照得花坛里的树越发狰狞。
“如果从露台掉下来,就会砸进花坛这个区域。”易恪往四周看了看,“很偏僻。”偏僻到别说是十几二十年前,就算到了现在,这里也依旧没被摄像头覆盖。
“两面墙,一面灌木丛,一条断头路。”钱越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这儿真掉个人,要是没有清洁工和迷路人士,躺一周八成也不会被发现。”
桃李小区是这一带最热销的二手房,号称状元之家,吉利得很,从来没有和命案扯上过关系。由于怪物最先出现在了1603,所以叶皎月已经把该套房的所有交易记录都调了出来,第一位业主名叫葛长存,是一位退休会计,常年住在国外女儿家,这套房只拿来出租,十五年里换了少说也有十个租客,那个年代,租房就是一张手写合同的事,压根查不到备案记录。
三年前,葛长存病逝,这套房也被挂到中介机构,很快被张辉购入。
单凭这些资料看不出任何异常,不过好在眼下小区里仍有不少资深住户,比如开春风超市的苏老师夫妇,再比如旅行团购物爱好者张阿姨张叔叔,以及他们的诸多广场舞搭档。
“1603里都住过谁?”503的大客厅里,一群叔叔阿姨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尤其是筛选范围还要再加一个“至少十年前”,十年前的租客,租的还不是自己家,这谁能记得住。
张阿姨手一摊:“至少得有个特征吧。”
庄宁屿提示:“可能经常……买泡面?”
“泡面啊,”苏阿姨立刻就有了印象,“是是是,我记得。”
这回忆来得太过高效,令同样身为答题选手的张阿姨大感震惊,你连最简单的舞蹈动作都要背三天,怎么还能记得十多年前的超市顾客?
但苏阿姨还真就记得。她说:“那时候有个妹儿,外地人,经常来店里买桶装面,二三十岁,不怎么打扮,话少得很,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庄宁屿追问:“具体哪一年,还记得吗?”
“得是十七、十八年前了。”苏阿姨说,“那天我孙子满月,她又来店里买泡面,我还送了她两个红鸡蛋,所以有印象。”
张阿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你记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你不开店,你不懂。”苏阿姨说,“我能记住她,是因为那阵子刚好全市疯传,说方便面里有防腐剂,吃进胃里要三个月才能消化。”
流言有鼻子有眼,乍一看还十分科学,不少人都信了,方便面因此销量大减,苏阿姨也积压了一批货。这种时候,隔三差五照旧要来消费桶装面的顾客,就显得尤为特殊,特别是她每次都要买一大袋,还要搭配不同口味,再加上火腿肠咸鸭蛋卤鸡腿,算大客户,所以才给苏阿姨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么多年一直没忘。
经过苏阿姨一描述,张阿姨也模模糊糊想起来了,似乎小区里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好像很内向腼腆,穿得朴素,留着短短的学生头,背影乍一看,像个男娃。
沉默寡言,短发。庄宁屿忽然插了一句:“那她有没有穿着奇怪,比如一直穿着长袖长裤,哪怕三伏天也不例外?”
钱越明白他这么问的目的,尽可能遮挡住身体的衣服,是家暴受害者最常见的形象。可惜老住户们并没有这方面的印象,锦城的三伏天,谁能穿的住长袖长裤。他们甚至还否认了庄宁屿关于家暴的猜想——家暴,那动静得闹得挺大吧,乒乒乓乓又哭又闹,我们这种老小区隔音条件不好,说话声音大一点邻居都能听到,更别提是吵架时的摔碟子砸碗,没可能,绝对没可能。
庄宁屿说:“那就先把家暴放到一边,还有别的细节吗?”
模糊的框架已经被竖起,再往里填血肉,就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中,这位方便面大客户的形象也渐渐丰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