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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姚月娥从潘楼挤出去,寻了个清净的地方透口气。
虽然赢了比试,但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如表现得那么淡定。
好在跟在封令铎身边许久,她也学了些装模作样吓唬人的把戏,这下兴奋退去,才发现自己竟连腿都是软的。
姚月娥独自寻了块僻静的地方,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便见对着美人靠不远的地方,站着个略又些眼熟的身影。
那人一身绿色官袍,又短又粗的身材被腰间铜革带一勒,活像只肥硕的大青虫,正指手画脚地吩咐着小吏,往会场里搬什么东西。
绿色官袍,又是出现在礼部主理的展会现场,姚月娥虽不是官场之人,但也大概能猜到那人的官阶和职务。
她正兀自忖着这人是在哪里见过,那只青虫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两人冷不防打了个照面,却同时都愣住了。
姚月娥只觉方才还激动的心跳重重地一跌,一种窒息的溺毙感霎时便铺天盖地。
半晌,她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颤抖而错愕地唤了句,“徐县令?”
第52章吵架“愿大人青云得路,圣眷日隆”……
徐志远闻言亦是一怔,半晌才笑着回了句,“姚师傅。”
那语气轻慢又得意,微抬的眉宇间满是挑衅,妥妥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姚月娥几乎是懵在了当场。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当初闽南路官商匪勾结一案,徐志远作为建州府知州王怀仁的走狗,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
可他怎么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而方才那小吏唤他主事,所以这人不但没有获罪,反而还升官了?
她想起建河决堤的那日,建州府受灾的两县——屋舍良田被毁,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死伤更是不计其数,还有消失在洪水里,至今杳无音信的六子……
姚月娥的心口忽然就沉沉地坠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志远却笑着道:“这都亏得封参政摒弃前嫌,向皇上进言,让闽南路的官员戴枷办案,而徐某不才,赈灾期间又立了点小功,这不……就进了礼部了么。”
“你说……封参政?”
姚月娥喃喃地自语,敏锐地捕捉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姓氏。
她忽然想起来,方才礼部侍郎百般阻止的时候,是封令铎出面施压,为她争取了机会。
在大昭的官职之中,礼部侍郎已经是从三品,倘若封令铎真的只是个大理寺的侍卫长,他哪来的面子让堂堂三品侍郎都买他的帐?
心绪纷乱,像被狂风吹颤的烛火,姚月娥张了张嘴,疑问梗在喉头,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徐志远似是看破了她的为难,颇为贴心地解释,“这个封参政,姚师傅该也是认识的。”
他假惺惺地扶弄着肥硕的下巴,道:“他是同叶少卿一道去的闽南路,不过当时是扮成了扬州的商户,叫赵朗。不知姚师傅还记不记得,封参政当初在闽南的茶瓷展上,与薛老板竞过价,订购了姚师傅的一批黑釉盏。”
姚月娥恍惚着。
她觉得自己分明听清了徐志远的话,却又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
有人过来在徐志远身边耳语,他对着姚月娥笑笑,拱手道别。
秋阳煌煌地照着,姚月娥看着那个青绿色背影行远,心头泛起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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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碌碌,晃悠悠地行过上京的街巷,朝青花巷驶去。
封令铎瞟一眼身侧沉默的人,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的怪异。
本以为在万国展上一鸣惊人,姚月娥不说得意忘形,但至少不会是现在的状态,就连他同她搭话,姚月娥都只是闭眼靠着身后的壁板,推说自己有些乏了。
一路无言,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青花巷的宅子门前。
姚月娥没等封令铎,兀自下了车,可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来,问封令铎到,“你现在有别的事要忙么?”
客套疏离的语气,听得封令铎也跟着凛下了神情。
他干脆地答了句“没有”,不等姚月娥再说什么,抬步便跟着她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