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客微微垂眸,他方才已经见到了,假死的堂弟跑到明雪城来,过得并不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沈凌客都不想再与他正面争执。
沈凌客转而问:“你现在是帮荼蘼做事么?”
沈抚远原本有些激动的情绪,听到“荼蘼”这两个字却陡然熄火。
“你竟然连荼蘼大人都查到了?”沈抚远有些茫然,“那、那你……她也找你了么,难不成,你也在她手下?那沈家这些年的绸缪……又算什么?”
沈凌客蹙眉,随后坐在他旁边,沈抚远就看见整个凌州最风光霁月的君子朝他走来,在他身边落座,而他穿着荒诞的红色袍子,座位在他身后,他却坐不住,宛如受惊的兔子站在一旁……他都觉得自己可笑。
沈凌客靠近他却另有考量,附近有护卫队,即使沈抚远说了护卫队听他的指挥,沈凌客却不得不防,有些话他不想让别人听了去。
“我是青鹤剑派弟子,”沈凌客暗示道,“若说我在谁手下,那只可能是在青鹤剑派手下。”
他着重地说了“青鹤”二字。
可惜沈抚远并不能猜到这背后的意思,他只扯了嘴角:“是啊,你都去了青鹤剑派,沈家终于有个子弟能得大宗门的庇佑,你本应该是沈家最干净的一个。”
沈凌客斟酒的手顿了顿:“大宗门?是什么意思,一尘子住持出自沈家,现在也在大宗门中,最干净又是何意。”
“一尘子,山空寺住持又怎样,他也没能逃过荼蘼大人的残害。”
沈抚远冷然说道:“他与玄音派周掌门的爱女沈婉柔,不是照样成了荼蘼手里的试验品。”
他指着自己的胸膛,看向沈凌客:“跟我一样,跟你娘,也一样。”
沈凌客抿了抿嘴:“所以,刚才的绣球果然是荼蘼的手笔。”
沈抚远垂下了头:“是啊,那又怎么样,沈家几乎和荼蘼绑在一起了,比其他世家要深得多。哪怕现在赵家的下一任家主是荼蘼的左膀右臂,但沈家才是她一开始的猎物。”
沈抚远眼中布满血丝,盯着沈凌客:“沈家几乎是荼蘼一手扶持起来的,从沈治棠为国君的时期便是如此了。”
沈抚远的目光落在沈凌客身上,显得阴鸷:“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天资聪颖,运气又好。天下那么多个天才,只有你沈子洲被冠以‘凌’字,因为他们希望你是凌州沈家最干净的人。”
沈抚远低声说:“真叫我羡慕啊,你肯定不知道待在那个该死的阵法里,一遍遍失去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感觉。”
他抬头,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空旷的墨蓝一般的黑。
“那时候,要一遍遍反复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家族,忘记自己的愿望,甚至忘记自己是人。”
“可从阵法出来后,又要一遍遍记住自己的出身。”
“像洗髓刻骨一样,没有几个人能忍得住。”
沈抚远最后说:“我忍受住了,你娘亲,却死在了哪里。”
像是尘埃落定一般,沈凌客长舒了一口气,他在这里拼凑出了事情的过程。
沈抚远却还有“惊喜”,他看着沈凌客说:“你知道你娘彻底变成绣球,无法再变回人的那天,她对我说什么吗?”
沈凌客瞳孔缩了缩。
“她说,真希望你以后不要遇见子洲了,但如果你遇到了他,就说,娘亲对不起他,他病的那么重,我没等到他病好,就走了。”
沈抚远又说:“你真是令我嫉妒,因为凌州是你的家,凌州的人,每个人都盼着你好。”
“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