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森几乎是被带着跑了起来。
夏季的暴雨说下就下,转眼之间,他们头顶乌云已经重重地压下来,狂风将路面上的碎石树叶卷得乱舞,风声可怖,压迫感十足。
如果不是被盛夏稳稳牵着,姜以森几乎感觉自己随时会遭遇台风,然后被彻底卷走。
只差几秒钟时间。
他们刚一头扎进博物馆的屋檐下,倾盆大雨就毫不留情地降了下来。
雨势非常猛,真就像天空忽然破了个大洞,屋檐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色彩与形状。
姜以森微微喘息着,被盛夏又往后拉了一些,免得被雨水溅湿。
今天的博物馆是闭馆,他们只能待在建筑外围的长廊上避雨,后背贴着石砖墙。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但其实也不好说话,因为雨的声音实在太大了,砸在瓦片上就像鞭炮。
在奔跑过后急促的心跳声也紧跟着雨的节奏,咚咚咚咚撞击着年轻的身躯,响个不停。
与此同时,姜以森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腕仍然被盛夏牵在手里,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些发抖。
雨下得昏天黑地,长廊上光线晦暗,盛夏目光虽然看着别处,却总是很想去确认姜以森现在的表情。
“你。。。好些了吗?”好半晌,等到雨势稍微减小,他才问。
姜以森微微点了个头,后知后觉:“你手。。。”
盛夏很快松开了他。
“不是,”姜以森微垂着眼,眼睫有沾染上雨水的痕迹,慢慢眨了眨,“我是想说,你手很烫。”
盛夏喉结动了动,“那是因为,你总是凉凉的。”
他们两个默契地陷入了沉默,不知道为何,在这会儿都有种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屋檐外是一颗不知名的树,树上结满了生涩的果实,有不少在刚才的大雨中被打落,难怪刚才降雨的声音出乎寻常的吵闹。
“好像雨还没下完。”盛夏随便找话说。
他有好一阵子没和姜以森独处了,难免产生了紧张的感觉。
“嗯。”姜以森看天色确实还会有第二场雨,转过脸看了眼盛夏:“抱歉,待在这里很没意思吧。”
“没有。”盛夏说,又顿了会儿,问:“刚才。。。在咖啡厅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夏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充满关切、紧张和不安,男生的表情总是让他一览无余,姜以森很难装看不见,也很难去糊弄他。
“我的故事,你想继续听下去吗?”姜以森忽然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下了赌注,因为余冬讲的故事的后续,其实几乎没多少人知道确切的实情。
他只是有些想知道,盛夏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盛夏眉慢慢皱起,但郑重地点了头,表示要听。
“我大学到北方去读了,你知道的吧。”姜以森直白地表示他知道余冬把自己卖了,“我那段时间。。。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但那确实是我人生中特别快乐的一段时光。”
不再费心用功读书、自由自在地画漫画、交男朋友、完全凭喜好装扮自己。
“我家没什么钱,那时我和父母联系,主要靠打电话,视频通话还不普及。”姜以森说,语气逐渐变得淡淡的,屋檐外的雨也仍旧淅淅沥沥下着,他的目光像追随着雨雾回到过去,“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在我大三的暑假攒钱飞过来看我。”
盛夏眼里露出些微震惊:“那你。。。”
“嗯。”姜以森弯眼笑了笑,如同恶作剧被抓住的孩子,“全部,都被发现了。”
摆在姜以森父母面前的,是个他们仿佛根本不认识的人。
那个小时候娇气爱哭,长大后渐渐变得聪明懂事,甚至还一鸣惊人、成为他们最大骄傲的“姜一鸣”,就好像根本从来不存在过。
这种落差是惊人可怖而让人心寒的,是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理解的。
那场争吵在所难免,原本关系和睦的三个人,在那短短的两小时内,把所能想到的最不好听、最伤人的话都说了。
姜以森挨了狠狠的一耳光,那是他人生里唯一挨过的一次打。
这让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眼泪也完全没能控制住,很快浸满了眼眶。
刚满二十岁的男生还十分年轻,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尊严被践踏、爱好乃至人格都不被理解不被尊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