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轩懂得这种脚步。一个总是摆出勇敢架势的人,无论遇到多大的打击,嘴里都不会喊出一句痛。
他缓步跟在后边,不声不响。甚至都不敢丧起脸──和陈乐乐一家相识的时间毕竟短,不合适太过表露悲伤。
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该做的事情上。比如怎么跟陈熙南讲,要不要手术,转上级医院是否更有希望。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许廷秀忽然问,“叶圣陶先生写的,叫做《爬山虎的脚》。”
段立轩从思绪里回神:“谁的脚?”
“爬山虎。”许廷秀指着长廊柱上爬的植物,如数家珍地背诵着,“爬山虎的脚要是没触着墙,不几天就枯了,后来连痕迹也没有了。触着墙的,就变成灰色的脚。”
她停下脚步,拨开叶片。嗓子粗粗的,像是背给他,也像是背给自己:“不要瞧不起那些灰色的脚,扒在墙上相当牢固。你拿一根手指去扯,是扯不下来的。”
段立轩没听懂,但隐约感到她要传达什么。挠挠小胡茬,不好意思地笑笑:“妹有,妹瞧不起谁。”
“小轩,来。”许廷秀拉过他的手。掰起他的一根手指,去试着扯爬山虎的脚。
“还别说,这小玩意儿瞅着细,正经扒挺牢啊。”
“这就是脚踏实地的力量。”
她眼里浮出眼泪,但没有让它落下。唇边的法令纹像两条铁丝,紧紧箍出微笑,不肯松懈下来一分。
“乐乐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也许理解不了。但小轩你,我想一定懂得这个道理。生活绝不是要一味地逃避痛苦。我们还有些日子做家人,而这些日子是全新的,不该被提前上色。你说是不是?”
两人彼此注视着眼睛。
年过六旬的人,眼皮上满是细细的皱纹。但她的灵魂没有老,还是当年那个仰着脸走道,嘁里喀嚓的「小秀儿」。
段立轩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原来那不是逃避造成的幻象,而是选择带来的力量。
无论处于什么年纪,无论在如何绝望的境地里。人都至少可以给自己两个选择──是选择等死。还是选择活下去,直到死。
“是。我明白这个理儿。”段立轩握住她的手,略用力地振着,“爸的病,咱该咋治咋治。是花钱,是找人儿,妈你不用操心。咱一家四口的日子,也该咋过还咋过。我跟爸乐呵呵地处,半点儿都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京片子
挨呲瞪:挨训
歇菜:完蛋。
哈喇:油腐败变质
挎:舀
杂么杂么:品尝
大碴子
不着调:不正经的话。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