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的话,让聂无霜向来平静的眼眸,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纹,她有些迷惘,又有些负气地道:
“第三关,一炷香的时间,去洗剑池中,找一把你认可的废剑。”
唐怀本已换了件胭脂红的锦袍,闻言再次利落地脱下外袍,除去中衣,仅余袴裤,朝聂无霜粲然一笑,一个漂亮的鱼跃,潜入月华下幽碧的深潭。
只过了几息,唐怀便“哗”地钻出水面,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扬声道:
“水下竟有三十九具尸骨。”
聂无霜望着碎银子般的潭水里,月光般皎洁的少年,冷声道:
“那又怎样?咎由自取。有所求,就要承受有所失。”
唐怀:“难道他们都是撑着竹筏,被潜流带入飞瀑坠亡的?”
聂无霜微微颔首,傲然道:“进谷求剑的人,络绎不绝,良莠不齐。我便设了这道门槛。连入谷都不得要领的人,不配向我求剑。”
片刻后,聂无霜又道:“十年来,你是唯一从悬崖进谷的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怀上半身浮出水面,薄肌染了光洁的月华,泛出清辉。
唐怀:“我只是想了想,谷主会如何进出。”
聂无霜:“原来如此。你很聪明,但一炷香时间,已过半……”
不等她说完,唐怀已倏然潜入潭中。
聂无霜负手而立,唇角掠过一丝浅笑。
——
深潭之下,那些被主人遗弃的剑,或深埋泥污之中,或经年被飞瀑冲刷,沉眠幽渊,剑气消隐,锋芒不再。
唐怀精-赤的上身,不时被潭中游鱼的白鳞划破,血珠在水中晕开,化作腥红丝缕,引来鱼群争食。
唐怀暗暗催动内力,真气在水中荡开,他留心感知内力激荡处,剑气格挡的所在。
数次探寻,手中已多了几把剑意未泯,锋芒犹存的废剑。
有一把青峰剑,剑柄腐朽,剑锋却依然闪烁着不屈微芒,唐怀小试了一下,只可惜锐气有余而沉潜不足。
还有一把重剑,虽黝黑生锈,剑气却深厚充盈,只不过,这把剑暮气稍重,并不适合他。
唐怀逐个查验,忽地,一把短剑令他眼前一亮,这把剑朴拙小巧,却剑气冲霄,剑意纯正,唐怀用手指轻拭,锐利的锋芒,割破他的指肚。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把短剑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遗憾的是,剑身有道细小裂痕,否则,当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哗啦”一声水响,唐怀从潭中跃出,水花四溅,落在聂无霜静立的岸边。
“姐姐,我选好了!”他将手中短剑抛给聂无霜,话音未落,人已轻巧地跃上潭边的岩石。水珠顺着他发丝滴落,在月光下,似星芒闪烁。
聂无霜接过短剑,不由怔住。
她低头凝视手中短剑,指尖抚过那道细小裂痕——这把短剑,是她八岁时亲手所铸,也是她踏上铸剑之路的第一把剑。
“你……为何选它?”聂明月寒潭般的眼眸中,似坠入碎裂的星光,语声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总觉得它莫名熟悉。”唐怀披着胭脂红的外袍,衣襟敞开,胸膛微微起伏,水珠不时滚落,在光洁的肌肤上,留下蜿蜒的细痕。
“还有,它虽显稚拙,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执着与纯粹。”
聂无霜瞳孔微震,思绪回到八岁那年,暑热难当的午后。
那时,父亲聂夙还未扬名天下,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铸剑师,在街角开着一家生意冷清的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