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岚又瞧了片刻,迟疑道:“莫非是我看错了?方才总觉得你眼眸发红……还以为真的哭成兔子了。”
他开了个玩笑,似乎是想转移红冲的注意力,也叫红冲放松些许。
红冲却说:“兔子能吃荷叶。”
乘岚一怔,忆起红冲近来正心思细腻,害怕要被“吃掉”,便突然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不大好。他正欲补救两句,就见红冲脑袋一拱,把脸放进了他的掌心。他摸着红冲的脸颊,忍不住顺手捏了捏,却突然感觉到指尖仿佛短暂地被火灼了一下。
无需乘岚再定睛细看——是红冲的眼睛亮了,他眼瞳像是两点燃烧的火,照亮了他的脸颊,在漆黑的屋里简直能当灯使。
而从他眼眶中淌出的泪,也成了一小簇珊瑚珠般的火苗,从白皙的脸颊滚落,跌在乘岚指间,轻轻一烫,才消失于无形。
乘岚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妖物神通,更顾不上指尖的微痛,他只觉得心里怜爱得要满溢出来。他弯了腰,红冲也顺从地跟着他的手抬起上半身,然后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脸侧。
于是,那些火苗般的泪花便燎了乘岚耳鬓的发丝。
耳鬓厮磨间,乘岚笑了一声:“可别把我头发燎光,烧成秃子了。”
红冲便用鼻腔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嗯”。
良久,红冲伏在乘岚肩头,突然说:“我不想就这样被鬼吃掉。”
乘岚伸手覆在他背后,力道轻柔地拍着,不知道他是因方才那个开得不巧的玩笑而如此,还是因为回想起了文含徵。
文含徵死时,也对乘岚说“好痛,有人在咬”,乘岚至今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以至于红冲知晓此事,流露出害怕,乘岚竟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安慰他。
思前想后,乘岚只能说:“我会保护你。”
“真的吗?”红冲忽地其身,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你飞升了怎么办?成仙了怎么办?”
且不说便是飞升需要顿悟,若不顿悟,哪怕在大乘期修炼千万年也于事无补,关键是乘岚如今才不过是元婴期的境界,听闻此言,只觉得十分好笑,像是稚童恳求父母不要抛弃自己一般。
乘岚便说:“飞升了我也带着你,成仙也与你一起……我不会抛弃你,永远都会保护你。”
红冲听着,又缓缓靠回了他的肩头,喃喃道:“好吧……那或许,也没那么可怕了。”
*逡巡间,坠兔收光。远鸡戒晓。出自明代李昌祺的《剪灯余话·武平灵怪录》。
第62章岂是蓬蒿人(七)真是好黏糊的一对义……
翌日东方欲晓,乘岚要务缠身,不得不早早地出去。
几个月以来,红冲惧怕着那些若有若无的鬼哭狼嚎,一直化为原形躲在水中,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于事无补,仍然不敢面对。
这夜倒是头一回,乘岚在榻边打坐,他枕在乘岚腿上,竟然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直到乘岚小心翼翼地抽身离开,他猝然醒来,却装作犹在酣梦中。
待得乘岚的气息渐渐远了,直至无法探得,红冲倏地翻起身来,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院子命令:“有什么事出来说。”
没有任何回音。
真气爆发,只在眨眼之间——红冲伸手虚抓,轻而易举地从百里开外的一处凡间枯井里,挖出来一个浑身灰泥的狼狈“旅人”。
他把旅人扔进池塘中,一道火弹进水中,顷刻间煮沸了整池水,“旅人”在塘中勉强呼喊:“住手!我说!我说——”
于是,红冲又用真气把他拎出来,随手撂在地上。
晨起春寒,红冲合衣走出屋中,站在池边,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个“旅人”。
沸水顺带洗去了他一路偷摸尾随至此沾染的尘土,和他故意为之的“伪装”,他呛出好几口水来,勉强抬起头看了一眼红冲。
红冲才认出来,这是把自己从海边捞出来,又自称是项盗茵师弟的那个魔修。
他不肯说方赭衣赐给他的名字,也还没来得及拥有自己的尊号。按照镕国仅存的记录,他在民间时的名字叫程珞杉。
红冲一边观察他,一边疑惑道:“你来做什么?”
而在他细细打量程珞杉时,程珞杉也惊疑不定地暗自揣测着。
程珞杉记得,火山之难前,自己曾在主峰与红冲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红冲不过是筑基修为;待得他从海中将红冲捞出来时,红冲的境界就达到了元婴期;而现在不过又只是几个月过去,红冲的修为,竟然已能将化神境界的自己搓扁揉圆……为什么?不是说妖修本该修行远不如人类更快么?况且他还是修炼比寻常修士更快的魔修啊!
那他的计划究竟还能不能成功——又或者,是成功率更高才对?
红冲眼眸一亮,问他:“你想做什么?”
程珞杉随口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呃啊啊——!”话没说完,他的心口猛地爆发出一阵烈火烹心般的剧痛,叫他痛呼出声。
见他惨状,红冲甚觉满意:“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