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弗拉基米尔。”
他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调说:“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夏德里安伸手,帮艾西礼按住胃,在他腹部的某个位置揉了一下,呕吐感立刻消了下去,“你现在肠胃不好,之后一段时间要吃流食,尽量不要吐。”
他随即撒开手,握着艾西礼的手腕,帮他找准位置,“就是这里,不舒服的时候揉一揉。”
艾西礼静静地捂着胃,很久,他问了一个问题。
“老师。”
“从我们相遇开始。”
“这一切,都是一场欺骗吗?”
夏德里安叹了口气,道:“弗拉基米尔,我从未对你说谎。”
“有些事,是你自己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酸水直冲喉头,艾西礼死死地摁着胃,最后还是吐了出来。
他吐得太剧烈,仿佛有人拿着刀把他的肝肠全都搅碎。
最后他的嗓子彻底哑了,声音像破了个大洞,即使如此,他还是竭力说出一句:“……那是因为我全心全意地信任您!”
夏德里安笑了,仿佛感到很有趣似的,“哦,这样吗?”
他悠悠道:“在你决定信任一个人之前,难道从不判断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他和艾西礼对视,毫不畏惧对方的眼神,用最直白的言语说:“弗拉基米尔,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艾西礼曾对德米安说:我对美人的残忍深有体会。
是的,他完全了解夏德里安,夏德里安亦在他面前交付了最真实的自我。
夏德里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不恒久,不恩慈;嫉妒,自夸,张狂;不讲尊严,一心利己,易怒,不相信人性;不相信道义,不相信真理;不包容,不轻信,不盼望,不忍耐;他认为人终将是孤独的,因此只抓住眼前的瞬息。*
是的,夏德里安用最真实的自我时时刻刻告诫着艾西礼——我这样的人不应当轻信。
哪怕是你,我的爱人。
对我这样的人不应当轻信。
艾西礼无法指责夏德里安,他无法问:您怎么能这么对我。
因为他从不希望成为夏德里安的例外,他希望夏德里安能对他袒露最真实的自我。
夏德里安的例外,就是莉莉玛莲。
如果夏德里安用莉莉玛莲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对待他,那才是彻头彻尾的伪装和欺骗。
许久,艾西礼方道:“我从不希望您对我有所掩饰,但是我以为、我以为……”
他没能将话说完,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远处的星空。
群星安静地俯视他,从容地诘问他。
你以为什么?
他最终无话可说了,“……您真残忍。”
“是啊,弗拉基米尔。”夏德里安轻声应道,“我确实很残忍。”
“如果我不具备你如今指责于我的残忍冷漠,那么我也不会成为我。”
“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一点,那么只能说你想要的是一张脸、一个师生之间的禁忌身份、一个征服强者带来的满足欲——这些都是我,但也都只是我的一部分。”
“如果你说迷恋我,那么你应当将我作为一个整体接受,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你所抱有的情感根本不成立,那只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闭目塞听、断章取义的一个幻影。”
“如果你坚持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那么你当初所迷恋、或许依旧迷恋至今的,原本包括了我的冷漠残忍。”
“换言之,如果我不冷漠、不残忍、不卑鄙、不傲慢,那么从一开始,你就不会爱上我。”
夏德里安没再说下去,但艾西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