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她收到蔺稷的回信。说是专门给她的信,她莫名欢喜了许久。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收到过一件旁人赠与的东西,便也不曾想过他会回信。
“收到信,便该有回信。这是起码的尊重。”淳于诩接了隋棠递上的信,翻来给她读阅。
执纸正反看过,仅两字尔:“皆安”。
“司空大概是想说,他平安,您也平安,大家皆安。”淳于诩笑道。
隋棠含笑道谢,回来屋中摸索枯枝拼凑的字,这回的信有三个字,“盼早归。”
又是于一月后收得回信,这回不必劳烦淳于诩,因为崔芳每个字都认识。
信上写:十月上旬归,预计中旬抵家。
……
而在这小半年中,隋棠也利用空闲的日子,打听了他的爱好。譬如,他爱喝庐山雨雾,如今她也学会了。
烹得不一定好喝,但她信上的字也好看不到哪去,他也看了还回了,这茶也当愿意喝的。
跋涉数百里归来,风尘仆仆,下马换马车,饮一盏温热茶水,也是一件舒适的事吧。隋棠摸过自己的茶盏,慢慢饮下。
吞咽的动作越来越慢。一年多了,她已经习惯了缓慢饮食,如此茶入口中,似得提醒,背脊忽颤间,人从梦中出。
她之种种,并非一个妇人的真心。她待他回来,是要毒杀他的。
口齿的那颗丹朱,撑不了太久,蜂蜡快要裂开了。
而她一个瞎子,周身耳目监之,她取不了也藏不了,藏得了也未必能下得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得蔺稷信任后,亲手负责他的饮食。
“回吧。”她将茶盏放下,掀起帘子细听。
终归是只闻秋风声,不闻马蹄声。
翌日清早,城门一开,长公主的车架便又如常驶出。直到夕阳西下,方独自归来。
十月廿七,车架出又归。
十月廿八,依旧如此。
十月廿九、卅、卅一、十一月初一,初二,从说好的十月中旬到十月下旬,然后又到十一月初,隋棠都没有等到蔺稷。
十一月初三,杨氏带她前往白马寺上香。
两人持香跪在佛前。
老妇人比她淡定,“三郎延后时辰回府是常有的事,不必理他。”
“可是缓了这么久,会不会出……”隋棠将不吉利的话咽下去,原是她自己快等不了了。
“他身边里外三层亲卫暗子,除非天榻了,不然没消息便是好消息。”这大概便是知子莫如母。
隋棠笑笑颔首。
她并非诚心等人,等人归来就为行毒杀之举。
所以神佛也不愿帮她。
蔺稷是在十一月初八抵达的洛阳,然而候了近一月的长公主这日却没来十里长亭。确切的说,她一共候了二十七日,从十月初十到十一月初五,初六开始便未再迎候。
因为这日,她入了宫。
没有任何规矩礼仪地推开了天子殿门。
告诉胞弟,包裹丹朱的蜂蜡破裂,丹朱化入她体内,她中毒了。
太极宫中,她的胞弟还比她小两岁,出这样大的事,她其实应该先去找太后的。但是太后多病,她不忍母亲着急,于是先来寻手足。
果然,少年天子还算镇定,一边扶起她一边问道,是以何种理由来得宫中。
毕竟宫里宫外都有蔺稷的人。
“我说闻母后生病,夜中多梦,梦中见其似枯槁,双眼泪流,定要回来探母。如此府中人也无理阻拦,只派了婢子跟着,送我回来。”
“入了宫门,我又说,恐母后隐瞒病情报喜不报忧,遂先来见你问问情况。”
隋霖隔窗看了眼侯在廊下的婢女,扬眉点点头,“丹朱一事,自阿姊成婚,蔺稷久不归来时,唯恐今日这般事发生,舅父早早便已安排配置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