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霍祁做不到。
因为霍祁知道天下苍生在沈应的眼中太重,重到连他自己都可以被搁置一旁,何况是别人。
霍祁或许曾经对他很重要,但跟苍生一比,那分量也就变得很少了。
曾经霍祁会自嘲——他爱上了一个圣人。
如今霍祁会思考——他何必去爱这个圣人?
霍祁蓦地大步走上前,伸手抓住沈应的手腕。
“皇伯父朝野素有贤名,又是霍氏正统。这些年来卧薪尝胆,一旦继位必会尽心竭力做个明君贤主洗雪这些年的耻辱……辅佐这样一个君王,你不开心吗?”霍祁满脸不甘,“还是你真的就看中我好拿捏、好掌控,想要借你我之情成就你的贤臣之名。”
沈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又苦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你竟是如此看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
沈应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痛得吓人,似有万千根针扎着阻止他再说出任何一句话。他的身体在告诉他别再丢人现眼了。
太笨了!他实在太笨了!怎么会看不清?他怎么会看不清?
“你早就不想要我了。”
沈应沙哑地说出这句话,语气里浓重的绝望几乎将霍祁压倒。
霍祁看着沈应挣脱他的手掌,踉跄后退几步,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过。沈应退到墙边,靠着墙边凄凉地笑了几声,笑得霍祁五脏揪起。
霍祁多想反问一句:究竟是谁先不要谁的?现在又做出这种凄惨苦相给谁看?
但霍祁不敢。
只因沈应的脸色太苍白,简直就像是一个鬼魂在还魂与霍祁对话。
霍祁甚至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气沈应。他说得潇洒,骂得痛快,做得狠心,但真的让他再一次失去沈应……他如何能再经得起这种折磨?
他会疯的,霍祁明白,如果再让他失去沈应,疯癫不会是一种选项,而会是他的归途。因为只有在那么沉重痛苦的失去中,只有疯狂的时候他才不会那么的痛苦。
霍祁欲再说什么,但实际知道张嘴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他只能徒劳地说出他脑海里唯一存在的两个字。
“沈应……”
沈应缩了缩身子,似又被人打了一拳。
霍祁下意识想要再伸手去抓他,沈应转身便拿起身旁的架子上的花瓶用力向霍祁扔来。霍祁站在原地躲都不躲,花瓶砸在他身后的床架上,发出激烈的破碎声。
“闭嘴!”沈应大声喊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沈应悲怒相交,一腔愤怒不知如何排解,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霍祁快步上前扶住沈应,将人搂到怀中急忙喊着钱大夫来看看沈应的情况。刚才极力在屋中隐藏自己存在的一群人,这才忙了起来。看病的看病,整理被褥的整理被褥,当跟班的……紧跟在霍祁身后向他进言。
红罗急道:“陛下这外面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要不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霍祁听到钱大夫说沈应暂时无恙,只是气急攻心才昏过去,刚松了一口气,正把人往重新换好被褥的床榻上抱,就听到红罗的话。
霍祁不悦地看他一眼。
“你除了做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还能有点什么出息。”
霍祁骂完便不再理会红罗。
红罗被羞得好大一个没脸,心道我为你着想,还要招你的数落,这皇帝也太难伺候了。他这会儿觉得真够没意思的,那就这样吧,大家一起等着何荣带着谋反的人打进来,左右他们两个才是舅甥,
一家人,何荣说不定还能留这小皇帝一个活口呢。
这样一想,红罗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免得又招人不待见。他倒要看看,真到紧要关头,小皇帝能不能认出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那个。
他也不瞧瞧现在是谁守在他身边,他平日宠信的武柳、文瑞之徒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还不只有他……等等这武柳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
夜色深沉,月影摇曳。
正是密谋造反的好时候。
武柳趴在屋顶的瓦片上听着屋中何荣游说陈宁举兵,并代替昭惠太子向陈宁许下重重好处。武柳打了个无聊的哈欠,不懂何荣口中的这些荣华富贵究竟有何吸引力,竟能吸引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前仆后继,犯下这抄家灭族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