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哑声道:“都是小伤。”
“伤口都发炎了,还小伤?这处是怎么伤的?”杜槿抚过腰侧裂开渗血的爪印。
“……遇到一只大虫。”男人无奈承认。
“右肩这里呢?”“撞到山石上,擦伤。”“左腿?”“当时正围攻一只野猪,同行人刀剑误伤……”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细细将身上每处新伤都问了个清楚。
商陆乖乖躺到榻上,任由杜槿给他把脉诊治、上药包扎,不敢多说一句。杜槿面带微笑,一双手温柔绵软,指甲也圆润粉嫩,手劲却极大。
“疼吗?”杜槿甜甜笑着。
男人面色僵硬:“……不疼。”
“不知道疼?哟,倒是我白费心了,想来自有别人关心你。”杜槿手上包扎的动作愈发粗重。
商陆暗怪自己笨嘴拙舌,试探着改口:“好像,又觉得有些疼了?”
杜槿眯眼:“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疼。”
商陆立刻住了嘴,生怕又惹她生气。杜槿却不放过他,一边上药一边嗔怨:“哼,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陆哥这般态度,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呢!”
商陆低头求饶:“我错了,不该隐瞒受伤的事,更不该背着你偷偷进山,你别生气。”
“原来你还记得出发前的事情哇?”杜槿合上药箱,“气血亏空,筋骨有伤,还想着做那事?也不怕肾虚!老实躺着吧,我先给你扎几针。”
商陆震惊:“哪里虚?”
有了高洪带回来的大量药材,县中骤然轻松许多。患瘴疟的病人重新用上七宝截疟方,患湿温症的病人则用滑石黄岑汤,每日汤药不断。宝通寺中病愈之人越来越多,百姓逐渐归家。
杜槿得了石菖蒲,并茵陈、藿香、白豆蔻等药材迅速制出甘露消毒丹。崔缄服用后果然效果显著,三日后便可下床走动,十日后饮食便溺均已正常,人也慢慢恢复了精神。
崔老夫人喜极而泣,崔灵慧则每日与杜槿同进同出,两人感情愈发亲近。
这日晚间,崔氏在府中设宴庆祝崔缄痊愈,一并邀请了杜槿、商陆、知县崔知仁、县尉高洪等人。
崔家在花厅里单独设了一桌,安置崔知仁和高洪的家眷,由崔老夫人带着卓氏、六娘崔灵慧、九娘崔灵思等崔府女眷入席。
杜槿却被安排到主厅,与崔缄、商陆、崔知仁、高洪同席,还有几位崔氏宾客作陪。
崔缄正处不惑之年,一身月白圆领袍,瘦骨嶙峋,犹带病容,颈间还有未愈的疮痕。
他开场寒暄了几句,举杯道:“这杯酒当先敬方山贤弟,于疫中奋不顾身,拯救无数青阳百姓,实乃功德无量之举!”
崔知仁一饮而尽,谦虚道:“默言兄过誉了,弟弟我是青阳县令,毕竟职责在身。要论功德,还得是杜大夫医者仁心,医术卓绝,更在宝通寺中平复百姓暴乱,实乃巾帼英雄!”
崔缄道:“这第二杯正要敬杜大夫,妙手回春挽救鄙人性命。若无杜大夫施救,鄙人早已魂归西去,哪还能有今日光景?崔氏上下,感激不尽。”
杜槿起身还礼:“崔大人谬赞,您吉人自有天相。”
崔缄继续道:“这第三杯敬高大人与商小郎君,听闻二位冒死闯入羁縻山,勇斗山中无数猛兽毒蛇,才为我寻来救命药草。”
商陆举杯饮尽杯中酒,一言不发。县尉高洪接过话头,哈哈大笑:“多谢崔大人!唉,这羁縻山确实可怕,一路瘴气弥漫,极易迷失方向。还有那无孔不入的剧毒虫蚁,稍有不慎就莫名丢了性命。要不是在山中遇到了百越遗民,恐怕这趟要折不少弟兄。”
崔缄来了兴趣:“百越遗民?”
高洪长得眉目粗犷、塌鼻厚唇,是个爽朗之人,笑道:“是一个半大小子,略懂得些汉话。听说他被部族驱逐出来,如今独自在羁縻山里生活。路上遭遇毒蛇群,他手上的百越秘药救了不少人。”
“真乃万幸!”崔缄感慨。
“对了,正巧说到这小子。”高洪道:“方山兄,这百越小子救了我们性命,他在山中生活艰难,不如给他个正经身份,在青山村落户如何?”
崔知仁思索:“他虽被部族驱逐,但百越事宜敏感,恐怕不妥。”
“那户籍之事便作罢,就当是山野里捡来的野娃儿,许他留在青山村吧!”高洪退让一步。
“这自然可以,让周原给青山村里正捎个口信便是。”崔知仁欣然答应,杜槿二人自然也无异议。
酒过三巡,众人又齐齐举杯祝贺崔缄痊愈,陪席的崔家宾客也舌灿莲花,将酒桌上气氛烘得极热烈。
待到酒酣时,杜槿举杯行礼道:“有一事还要拜托知县大人。”
崔知仁忙还礼:“杜大夫折煞我也,若没有你在宝通寺力挽狂澜,此番我定要泪洒青阳了!杜大夫请说。”
“崔大人,青山村贫穷,前些日子靠着羁縻山中的药材赚到些银钱。但村民并无市籍,也未曾登记行户,先前行商一事……怕是有些逾矩。”
“这等小事!”崔知仁爽快摆手,“我明日便给青山村登记行户、发放市籍。杜大夫乃女中豪杰,也不必入商籍,届时你们找周原办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