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的,只不过是黑暗而已,他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冷静才是现在唯一该做的。
他的确一直在保持冷静,思索是谁抓来了自己,看着那道光,吃着三餐都一模一样的食物。
崔玉桥觉得自己的神志一直很清醒,直到他惊恐地发现睡眠不知何时已开始混乱。
他开始尝试对抗困意,却又在极度的寂静与黑暗中不断迷失进梦中,当一次又一次地睁开眼后看到的始终漆黑一片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睡了整整一天,还是在同一个夜里反复醒来。
他又开始怀疑墙缝里的那道光也许不是阳光,是有人故意拿着灯烛在那边戏弄自己。
崔玉桥开始无意识地叫喊,可当他发现自己在叫时又毛骨悚然,他害怕崩溃,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步步瓦解。
谢鸣玉,一定是谢鸣玉,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那他是不是为了保护皇帝而将自己抓起来。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为什么不把他杀了!
爷爷死了,爹娘死了,唯一的妹妹也在流放途中病死,老天为什么独独把他留下,难道不是为了让他报仇,而是为了羞辱他,为了羞辱崔家!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还有那些将士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不惜用命换来大楚的安宁,却被赶尽杀绝,就连子孙都要代代受辱。
呵……什么崔公……
世人的敬仰不过是笑话一个,抵不过皇帝口中的一个杀字!
杀字一现,急促的喘息忽然停滞,没了这点喘息声,死寂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崔玉桥如同被扔进了寒潭最深处,颤抖得近乎抽搐,莫名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急于呼吸,可只要有些微动作,他的胸口便扯起一阵剧痛。
他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痛,假的,这一切都肯定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地方,他在做梦,他要醒过来!
锁链尖锐的摩擦声彻响,愈演愈烈,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然而崔玉桥并不知道,在锁链控制着他之外只不过三尺距离,便是一扇算不上结实的门。
“少爷,里面的动静好像有些大,人别是撑不住了。”说话的人面色焦虑,“听说这种黒室之刑人最多撑不过五天就会发疯,可现在崔公子已经是第七天……”
“呵。”说话的人隐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语气极为沉冷,“他本来就是疯子。”
奴仆稍顿,似乎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少爷,您忘了来楚都时侯爷再三叮嘱说绝不能惹出事端,咱们还是……”
“我在楚都就得卑微至此,连个娼妓也处置不得?”骤然转厉的打断让对方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周围乍静,只闻得这扇门后的锁链冰冷的敲击以及令人极为不适的恸哭。
“钥匙留下,你下去吧。”
“是。”
铜匙在窸窣声中被搁在了桌上,门吱呀一声轻响,又咔哒一声合住,一个身影才渐渐踱步而出,走进了油灯昏暗的光线下。
暖黄的光线摇晃地覆在那只捏住了钥匙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同样也将这张脸照得清晰,但那双平日里带着一丝怯懦,或者说总是温和的眸子却冷得犹如极寒的冰霜。
拿着这把钥匙去开门的,是钟云鹤。
老去的门轴艰难地呻吟着,这扇崔玉桥无数次臆想会打开的房间,如今真的开了,他却好似已经无知无觉,将自己紧紧蜷缩在被褥里,头闷在里面,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哭。
不是单纯的哭声,似乎夹杂着两个简单的音调,钟云鹤仔细侧耳分辨,在脚尖触到地上的被褥边缘时终于听懂了。
崔玉桥在啜泣中反复念的两个字,
是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