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一起来,祝鞍照就觉得天气太好了。阳光足够好,又万里无云,天朗气清。路边的行道树恐怕也被喷车洒过水,叶子绿油油的,精神抖擞。
但在这里,菜地的叶子也绿得清透,花瓣似的往外散开的叶片上不见丝毫浮土。
那应该就不是洒水车的功劳,应当是昨夜下了一场急雨。下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丰沛到早上了还能看到水坑,也没有稀少到没法把灰尘冲刷干净,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
邰缙的吻也像是一场过于匆忙的急雨。
刚开始时祝鞍照觉得太多,结束后祝鞍照又觉得太少。好像还没有完全沉浸在里头,才刚刚有点打开自己,舒展身体,邰缙就已经收工不干了,一点招呼都不打。
而且说了几句话之后,邰缙好像没有再主动来一次的打算。
尽管祝鞍照是个很被动的人,但他的被动主要在于他很难主动开始第一步,而不是完全没有主动的意识。
他抓住邰缙的喉咙,把他拎到面前。
邰缙被吓了一跳,好像他完全没想到祝鞍照真的会动手,好像他尤其自信祝鞍照不会对他动手——这种信任换成别人就挺蠢,然而邰缙和祝鞍照算是同类人。
那么邰缙还敢信任他,就不能不让祝鞍照心里一甜了。
他确实没打算动手,只不过他的行为,可能、大概,也许,确实太暴力了些。
被拎着脖子抓起来应该很难受,祝鞍照放开手后邰缙都没法在带着弧度的车前盖上坐稳。
他往后倒,一只手肘撑在光洁的玻璃窗上,打了两下滑,又用另一只手反手按在车盖上才稳住身体。
祝鞍照舔着嘴唇笑了。
“你也很漂亮。”他拖着声音说,“弟弟。”
他没说假话,邰缙的头发原本梳得整整齐齐,这会儿散开了一些,几缕碎发在饱满的额头上飘荡。
以邰缙的发质,很难想怎么能保持住板正的发型,不过那种几乎写明了“大佬”的全后梳的造型其实很适合邰缙。他还年轻,但确实有那种气质,看着就像个大人物,像是华贵木料上雕刻出来的鸟兽花叶,哪怕微小处细如发丝,纹路繁复无比,也自有一番肃穆端重。
现在的邰缙就和他们初见时差不多了,一个有点恼火的年轻男人,眼尾往下压,嘴角微撇,气呼呼的。
可爱的弟弟。
祝鞍照一时想笑一时想叹,他心知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自己胸怀暴戾的杀气,邰缙呢,比他好点,好得有限。
他们两个搞到一起,就像两把刀,刀尖对准彼此。结果不是这把断,就是那把断,更可能两把皆断。
就算往好一点想,刀尖或许不会断,却也会缺损、磨钝,然后迅速朽烂。
但人又不可能真的是刀,人有柔软温暖的肉|体,而肉。体是渴望接触和陪伴的。人还有一颗心,这颗心是会被逻辑控制,却又经常会屈服于感情。
令他屈服的是喜爱吗?
有一点。有一小半。
更令他屈服的是对彼此的理解。令祝鞍照屈服的是邰缙对他的理解,和他对邰缙的理解。
先前是弟弟推了他一把,于是祝鞍照也推了邰缙一把,把邰缙推倒在挡风玻璃上。
邰缙狠狠撞了上去——他没用多少力气支撑自己。他好像依然不觉得祝鞍照会对他动手,祝鞍照奇异地打量着弟弟,好奇对方的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就在他说了他曾经后悔第一次见面时没把手掐紧之后,邰缙依然如故。
弟弟到底是靠什么保持这种信任的?
“弟弟,”祝鞍照又说,微微地笑着,视线在邰缙敞开的面孔和胸腹上徘徊,“你不仅漂亮,还很可爱。”
最开始祝鞍照以为是和平的文明世界给了弟弟这种信任。这些天里,仔细一想,弟弟不像是那种“只有我能恶劣地对别人,别人不能恶劣地对我”的人。那种人才是真的蠢。
弟弟的想法是那种……我可以动手,你也可以动手,如果我先动手,结果输给你了,我也认栽。弟弟直来直去。
别的不说,倒还挺公平。
“夸一个成年男人可爱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而且你也用不着这么每次都强调年纪,我知道你比我大三岁……”邰缙说。
他的舌尖往前探了一点,像是要舔嘴唇又强忍住,转而蹙眉:“你为什么推我?我没干什么让你不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