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之后照常也要收拾好东西,紧接着就是去看自己种的那一小块地,祝鞍照也不种太麻烦的,基本都是土豆红薯玉米之类的东西,数量也不多,只是作为存粮;
下午的时候一般还是巡逻。巡逻这种事是永远不嫌多的,除了丧尸之外,活人反而更需要防范,再说末世之后的野生动物也明显更活跃了,顺便也能搞点蛇之类的东西吃,天气好的话,祝鞍照也会去钓鱼、捉鱼。
晚上会固定地整理和修理一下他仅有的一些家具和工具,至少每天都要检查一下设在门外的陷阱,该铺设的浮土要铺好,排水沟、屋顶的草叶、屋内的炉灶、锅碗瓢盆……全都是要做的事,等彻底忙完,一天也就结束了。
闲的时候也有,而且也挺多。反正日常这些事情做不做全看他自己,有时候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态崩了,情绪压抑太过,祝鞍照也给自己放假。
但基本上也就五六天,最多七八天,他又老老实实开始重复那种枯燥的日常。
不能不恢复,因为死亡正在逼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具体可感了。
人都已经被压在断头台上面了,眼瞅着刀子一点一点、一厘米一厘米地往下滑,刀锋缓慢贴近,近到能看清自己印在刀锋上的,因为过度恐惧而急剧扩大的瞳孔。
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祝鞍照穿之前就在计划离开家乡去大致恢复了秩序的地方。
这也是困难重重,又不像这个世界,早八百年就完成脱贫致富了,什么崎岖陡峭的山路都硬给你修通,车辆不行还有飞机,飞机都不行的话甚至还能上载人无人机。
他自己的世界也就对标这个世界本世纪初的水平,可能还要更糟点儿,上世纪末八九十年代都说不准——反正,在末世前他念高中那会儿,家里连一部手机都没有,只有个座机。
偏偏家乡还是个险峻的地形,道路之难,写成的诗作不说人人会背,起头的几句肯定是听说过:危乎高哉,难于上青天!
事情多,情况紧急,这虽然很坏,可忙碌能够非常有效地让人暂时遗忘情绪。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本质上说就是麻木了,大脑还顾不上这边出的问题,最紧急的是照顾好最基本的生命和安全需求,剩下的更高级别的问题,等到抽出空来再全堆到面前。
现在这些问题就堆到祝鞍照面前了。
它来得猛烈,却也还算是克制。只有本身就浸泡在其中的祝鞍照才能体会,可是无论如何,情感的波动总会有个落脚点,而祝鞍照都找不出来这个落脚点到底是什么。
总之就是很低落,特别低落。
而且祝鞍照甚至开始暗暗地气恼自己前面的面试就这么随便走掉了,工作是那么好找的么?呃其实他不知道工作到底好找不好找,可估计应该是不好找的,看网上那么多人的哀嚎就知道了。
再说他就算找到了工作,也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又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找到工作也完全可能会被开掉呢。
思绪进行到这一步后祝鞍照也只好承认事实,那就是穿越到现代社会他当然是开心的,而且就算在这个世界混得再怎么差,也绝对不想回去。
但他也不是对穿越的这整件事没有丝毫负面情绪。
说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好难受的,祝鞍照都受不了自己现在这样低落。从饭都只是勉强地吃饱,到现在每天一日三餐还带点小零食的,生活质量跃升的程度跟坐火箭也差不离了,有这么好的日子可以过,哪来的脸这么矫揉造作!
但人的情绪就是这么无法掌控的东西,不是想高兴就能高兴起来的。正是好过了,所以才产生了这么多的烦恼。
好比一个瘫痪的人,他会因为摔着了脚,每迈出一步都觉得疼痛心情不好吗?他根本就没法走路。一个植物人会产生烦恼吗?他脑死亡了都。
就这么杂七杂八地想了一通,祝鞍照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复了。
从来都是这样过的,有什么悲,自己默默消化罢,说不出去;有什么喜,自己开心一阵,更找不着人分享。
至于无论如何都没法消化的那些……那些最为隐秘,要么就是太小太琐碎而羞于启齿,要么就是太大太重会给听众造成负担的心事,那些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更没法表达,乃至于真的说出去后反而轻了、小了的情绪,心里头藏着,肩膀上抗着,手里头捏着,无非都是忍着。
谁不是这么过的呢?
祝鞍照翻了个身,一时不慎,从沙发上掉了下去。他趴在地毯上,撑起自己,手指触摸到地毯的柔软上。
细茸茸的表面磨蹭着他的掌心,祝鞍照爬起坐好,挠了挠手心,视线定在虎口上。
他抓握了一下空气。
“……”
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手掌曾掐握的位置,邰缙蠕动的喉结,与他混乱的呼吸。
“……”
祝鞍照摇了摇头,放下手。
他心说在这种情绪低落的时候想起另一个人,就算他没有多少经验,也能用常识判断出来是怎么回事。
糟了。他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喜欢弟弟一点。
不过祝鞍照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喜欢,这还是一种非常浅层的感情,人们总是很容易喜欢另一个人的。
只要不多加理会,它很容易就会消失。
怀抱着这样的乐观精神,祝鞍照在熟悉的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