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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3页)

我没听见歌唱”

本来是想把人哄睡着的,结果梁真反而越唱越有点丧。可能高兴过头后都会有点伤感,有些负面的情绪和担忧也在梁真意识里冒泡。

比如那歌出来后反响很一般,应该不会没有反响,毕竟他也帮过不少人唱过hook,小有名气算不上,有点名气还是说得出口的,但要是到头来别人的评价也只是一句“hook不错”那也太尴尬了。

比如他赚不到钱,梁真的小目标是这一年至少把大四的学费挣到手,十几万呢,放在以前梁真请客吃顿饭都不止这个数,但现在前路漫漫,往后走是什么样也说不准,他确实有点发愁,那是他的deadline,是一个最后的期限,如果到那时候他还没什么成就,他便不得不向他爹妥协。

这是梁真最怕的一个比如,比如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接了他父亲的班,他成了自己最不愿成为的那类人。

比如他不唱了,就像歌词里说的,我走过了生活,我没听见歌唱,没人听见我歌唱。那些关于梦想和现实的落差终于还是击中了梁真,梁真有那么多优势和希望,梁真也还是会怕。

他的前十九年太顺风顺水,物质的富裕让他从未思忖这些,但如今他也面临着存款的骤减和没有收入,一切都是那么现实,使得他不知道往前走会是海阔天空,还是全盘皆输,灰溜溜地回到那条既定的别人给他的轨道。

但一切也没这么糟,也不能那么糟。他需要未雨绸缪,但不应该陷入到对未来的恐慌里,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没人听他唱……

“我听得见你唱。”

在梁真一曲之后的沉默里,邵明音说:“我听得见你唱。”

邵明音是说完后才蹭着枕头抬了抬头的,所以小半张脸依旧陷在枕头里。他说第一遍地时候有些含糊,听上去像梦里的呓语,所以他挣扎着睁开眼后对上梁真的视线,就又说了一遍,我听得见你唱。

他说完这话后就又重新闭上眼了,像是不希望梁真看出他的情绪,他把脸也埋得更深。梁真就还是下巴搁在手臂上的姿势,另一只手因为邵明音的这句话而控制不住地帮着把被角再捻一捻。

他告诉自己要把手收回来的,但他就算克制过,也还是将手慢慢地往上移,他就要碰到邵明音的头发了,手指头缩了缩,最终还是没摸上去。

他把手抽回来了,而不是打扰在入睡边缘毫无防备的邵明音,他鼻子还有点酸,但看着眼前的邵明音,看着看着就又笑了。

他想了那么多个“比如”,怎么也不想想,比如那个下雨天里,他没碰到邵明音会是怎么样。他下了决心如果没人听没人伫足,他就回去了,不唱了。这个不唱了是那一天不唱了还是以后都不唱了,他其实并不知道。

因为在这个“比如”发生之前,他就已经遇到邵明音了。

而现在,邵明音就在自己眼前。

梁真最喜欢的民谣歌手乐队是野孩子。主唱张佺和已经去世的小索都是兰州人,手风琴手张玮玮的家乡白银也就在兰州边上。世纪之初他们在北京创办了一家名叫“河”的酒吧,将他们从黄河沿岸采风来的民间“花儿”融入到现代音乐后带到了北京,原本以为演出会招来酒客,却没成想招来可全北京的文艺青年和民谣摇滚爱好者。如今人们追忆那个记忆里的河酒吧,会说河酒吧是当代民谣的发源地,是诗意的乌托邦。

这样的乌托邦也在石家庄,石家庄这个名字本身就很乌托邦——rockhometown,再直译一边就是摇滚故乡,这里走出了一个万能青年旅店乐队,万能青年旅店乐队又回到了这里。

梁真一直都在做trap风格的说唱,而trap风格诞生于美国的亚特兰大。后来一个贵州歌迷在重庆看了一场本土厂牌的现场后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说现场太炸,这里又是重庆,不如就叫“重特兰大”。而伴随着这个厂牌从地下到主流的走红,“重特兰大”也被用来形容于这种城市本身的魔幻。但一开始,“重特兰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录音室,一个说唱歌手们的聚集的乌托邦。

而现在,梁真的眼前是邵明音,梁真也在自己的乌托邦里。

他环顾四周,借着那月色看这个小公寓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在床上弹过吉他,他坐在地板上敲过手鼓,他在厨房门口清唱过,他在行军床上写过谱子哼过调子。

而邵明音呢,他在厨房里听他唱,在吃饭的折叠桌前听他唱,在阳台收着衣服听他唱,此时此刻在睡梦之际听他唱。他在这个小公寓里的每一时每一刻,当音乐响起,邵明音就在听他唱。

邵明音会听他唱。

从一开始,从《兰州,兰州》开始,就是邵明音在听他唱。

梁真非常小心翼翼地,最后往邵明音那边凑了凑,他没有发出声音,而只是动口型,先是张开,再紧闭,唇瓣分开后舌面贴着上颚,那三个字是“邵明音”。

明亮的明,音乐的音。

邵明音,梁真无声道,我会一直唱下去的。

只要你还在听,邵明音还在听,梁真就会一直唱下去。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那张小床,躺下后望着邵明音身影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老爱往这里跑了,这个不足四十多平方的小公寓就是他的河酒吧,他的rockhometown,他的重特兰大。

这里有邵明音,这里就是梁真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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