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长长吸了口气。
身为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手上占满了罪恶与鲜血,这点他也是知道的。但是因为自己曾经也是一样的,他几乎从来没对此发表过任何异议。
但这次……
或许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把那个孩子看做了和自己收养的孤儿们一样的人,又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借用了自己的手而自己本可以阻止……
他觉得自己好像难以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啊,我知道了。”沉默中,太宰看着织田作的表情不知道懂了什么,“是因为这次牵连到孩子们了,你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吧?我很抱歉,但这本质上对你和孩子们并没有伤害。”
他笑着说道:“夏目君身上有着无限的潜力,他完全有能力一个人把mimic一网打尽。而只要他能一个人去,你就不必再烦恼被mimic的首领纠缠,孩子们也会平安无事。”
他说完顿了一会儿。
他发现织田作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这种安排并不满意。
织田作嗓音里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哀,“他并不适合港口mafia。”
太宰治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他就明白了,令织田作犹豫的究竟是什么。
“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哦,织田作。”他说道。
“——或者说,普遍如此。没有人能一辈子干净。出生后、长大后、独立后,总有有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在黑暗与污泥当中沉沦……”
“但是也可以努力让自己保持干净。”织田作忽然接下太宰的话。
太宰一怔。他没想到织田作会反驳。
“我曾经是一个杀手,在遇见你更早之前。”
太宰治呆住了。他很少见织田作会对这些事情发表意见,更遑论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织田作……”
“听我说下去吧。”织田作打断他,“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今后或许也没有机会再对你说了。”
太宰治:“……”
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我曾经很迷茫,和你一样一度怀疑生命的意义。”他听见织田作这样说。
“……因为在无数次剥夺别人的生命,生命在自己手中变得不值一提,连带自己的生命也觉得无比卑贱。直到我读到一本书,书中也有一个杀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杀人。他说过一句话: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
他仰头望向天空,那神情似乎想些找些什么。但城市的夜色里看不到星星,只有深蓝色的夜幕。
“当时我无法理解那句话。那本书在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后续,我翻遍所有的旧书店也没能找到后续。然后有一个人告诉我,后续可以由我自己来写。”
他低下眸,眼睛却在路灯的光辉中微微发亮,“于是我有了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我希望在我收养的孩子们独立之后,我可以离开港口mafia,住在一座靠海的房子里,拿着纸和笔,描写他人人生的故事。”
“现在的我依旧无法理解那句话,但是现在想来,我可能已经在救赎我自己了吧。只有拼命洗去自己曾经的罪恶,才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太宰治沉默地听着。
他感觉织田作像是忽然把胸膛剖开,把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拿给他看。他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觉得心境复杂。直到织田作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像是受到巨大的震动一般浑身一颤。
他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他。
果然,织田作之助转头望着他,“太宰,在港口mafia这种地方是无法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的。因为距离死亡太近了,看着别人的死亡,只会更加期待自己的死亡。”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去试试另一条路吧。像你这么精明,或许无论在善与恶的哪一方都不会有超出你预料的事,你永远会被孤身一人留在虚空里……但是试试另一条路,去有光的一面,去试着帮助弱者、保护孤儿,多少会比现在好些。”
太宰治身体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他原本就瘦弱,在黑色大衣的遮挡下更显得弱不禁风一般,“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他看得出来,织田作不是像夏目那样随口说出来的,他是从一开始就清楚而彻底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