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们村子其实是七年前战乱逃荒落脚于此的。天南地北的二十几户被官府安置成村。
再滚烫的热心肠也被逃荒路上的险恶磨灭。不是祖祖辈辈相互牵扯的互惠人情关系,没多大善心好意帮别人。
再加上,章家夫郎即使有心同村子里搞好关系,但病弱不常出门,所以他们一家和村子里关系很一般。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看着勤快懂事又漂亮的小娃娃天生对几分喜欢。
三岁看老,章小水自小就比其他孩子早熟懂事。
章小水袖口都打湿了黏糊在藕节般的手肘上,红通通的小手酸乏没力气,还不放弃使劲儿搓。虎仔娘笑道,“小水,来婶儿教你。”
章小水迟疑了下,最后点头同意了。
她洗的时候,章小水盯的十分认真,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手指是怎么搓的。
孩子清凌凌犹疑的眼底逐渐赞叹羡慕,甚至钦佩。
虎仔娘搓的也越发有劲儿了。感觉自己手里正搓着花似的。冷硬的心也短暂的适当的热络了下。
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啊。
虽然不怎么说话也不喊人。
怕生也不像是怕生,反而带着戒备的距离。
像是灾后的小树苗,探头探脑又生机勃勃的望着荒芜的土地,给人美好的希冀和未来。
虎仔娘说是教,其实就是风风火火把衣裳给人洗完了。
不过章家男人的衣服她没动,一来避嫌,二来她傻儿子也把脏水踩的差不多了。
虎仔娘把木盆都拿去河里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把他小爹的衣裳拧干整齐的放盆子里,章小水才面色有些纠结。
但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婶儿。”
这声“谢谢”虎仔娘可听的稀奇。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孩子性子冷倔,每次看人都冷冰冰的。
虎仔娘笑道,“以前怎么见到婶儿就不喊人?”
章小水面色一拉,抿嘴板着脸像是不知道要不要说。
怯意、犹豫在他水灵灵的眼里闪过,他闷闷道,“因为你说我爹的坏话……”章小水说着,面色来气了,梗着脖子道,“我爹才不是傻子!”
虎仔娘面色尴尬,这,这孩子怎么心眼这般小。
再说她也说的是事实,没想到被这孩子听见了。
章家男人是个痴傻的,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
还为了名声搞了个遮掩的幌子,说是以前多聪明,后来只是摔傻了。反正大家都不信,她来山狗村几年就没见人聪明过。
去别人家干活,工钱取不出来一拖再拖,同村一起去的人知道挑谷子抵债;章家男人就只知道傻乎乎要钱。
人家假模假样哭穷他还真就信了。
一年忙到头,钱是没赚到几个。
每次进城里做工的一文钱过路费,还得问章小水阿爹要。
章阿爹不能下地干活,唯一补贴家用来源就是刺绣绢帕,或者从村子里接一些裁衣秀活儿。这要是太平年间能有口饭吃,可如今这世道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功夫讲究。
所以章阿爹也没什么钱财来源,那病弱身子还离不得药罐子。
男人没脑子穷瞎忙活,有时候还倒贴钱。
夫郎孩子连带着吃苦遭罪。
这不是蠢是什么。
虎仔娘面色只僵硬一下略微不自然,但章小水毕竟是六岁孩子,身经百战的虎仔娘没当一回事。
她说的都是事实嘛,可这会儿自是把话吞了,只道,“不过歹竹出好笋,小水是真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