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上挂的锁链忽然响了几声,北川吃力地挪了挪眼,见到的还是那个大理寺的汪大人。
江褚寒从大理寺走了,汪帆直填上去做了少卿,他望向牢房的目光冰冷,偏开身,露出了后面的卫衔雪。
卫衔雪客气道:“劳烦汪大人带我过来。”
汪帆直头一回被卫衔雪单独找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卫公子客气了。”
卫衔雪端了些笑,“我与他主仆一场,不知大人可否给个机会让我与他单独叙旧。”
牢房里阴阴沉沉的,汪帆直还从他那笑言里无端听出些冷意,“这……卫公子好歹算是苦主……”
“大人放心。”卫衔雪还与方才一样客气,“我走时必然留人一命,不让大人为难。”
汪帆直眉头一蹙,听卫衔雪接着说,“此事也过了许久了,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我今日过来,也想试试能否帮上大人一些。”
汪大人踌躇片刻,到今日才从卫衔雪身上瞧出几分被压下的锋芒,他叹了口气,“这人的攀咬本官与世子都不曾放在心上,定然不会牵连到卫公子身上,只是如今世子不在京中,还望卫公子顾惜自身。”
卫衔雪拜了一拜,“多谢大人。”
汪帆直带着人离开了,单独关押北川的牢房里剩了卫衔雪和一边候着的降尘。
这牢房里安静如同一潭静水,卫衔雪停在北川跟前,声音也是平静的,“几日不见。”
北川已经知道是卫衔雪来了,他爬不起来,如今破罐破摔,他也用不着把他当主子,躺在地上顾自地苦笑了声。
卫衔雪没有恼怒,也不见什么嘲讽,目光里的北川实在太狼狈了,衣衫破裂可见下面的鞭痕,被锁链硌着的地方磨出污血,连手指上都几乎没了好肉,卫衔雪唯一觉得可笑的是:他对这痛苦感同身受。
卫衔雪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药瓶,他微微倾身,掀开盖子就将药粉倒在了北川手上,那药粉触到北川手指的时候,地上的北川几乎失声地喊了出来,灼烧的感觉让他疼得有些蜷缩,锁链哗啦哗啦响了一阵。
北川沙哑着嗓子问:“你也想审我?”
“这药不过疼了些,药效却是好的。”卫衔雪收回药瓶,有些轻声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说得没错。”
他等人喘了几口气,“你这案子到了现在,其实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干系,你身后站着别人,伤我害我的仇报在你身上不过算细枝末节,但如今我找不着别人,只能和你诉一诉片刻衷肠。”
“你……”北川眼睛动了动,“你早就知道……”
卫衔雪也不想北川如此迟钝,“你几次对我动手,我不过是没有计较,甚至几次三番动了感化的心思,北川,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才好。”
“……”北川一阵苦笑,全身的疼牵得他颤了好几下。
“你知道了又如何?”北川上扬着眼,嘲笑道:“你如今不过笼中之鸟,就算能回燕国,你毫无根基你拿什么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你倒是为他费心,这样吧……”卫衔雪垂下手,在牢房里踱步起来,“你久居宫廷,也很久不曾说闻燕国往事了,我与说几桩事。”
“算起来你我来大梁的那一年,应是明历……十年,十年秋末朝堂动荡,次年年初朝中就有明皇后一手提拔胡氏入了枢密院,再有次年,胡大人年过四旬,有了续弦,乃是从前徐晖将军的长女,年方不过……”
“你骗人……”卫衔雪说到一半的时候北川的脸色就变了,他使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反驳:“你骗人,胡夫人……”
北川咬着牙,喉间就尝到了血腥味,“胡夫人尚且在世,他怎么……怎么会续弦……”
这牢房顶上的小窗撒了线光下来,卫衔雪就站在那方寸的光明里,“夫妻缘浅,生死有命。”
他一身月白的袍子站在那儿,有些与牢狱格格不入似的,卫衔雪继续道:“徐家小姐因为徐将军的事耽误姻缘,年方二十二才嫁出去,成了新的胡夫人,这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做媒,但这幢姻缘你猜怎么着?”
卫衔雪微微扬了下声音,“胡大公子。”
北川抓着锁链忍耐的手忽然一顿,“你……”
这事儿是卫衔雪让降尘去查的,当年旁人以为胡家长子折在了襁褓,却是被胡家为了傍上皇后送进了皇宫,而现在的胡大公子在这牢狱里成了这个模样。
北川像被侮辱了一番,他蜷了下身,抬着胳膊捂住了脸,“我不是……我不是……”
卫衔雪一晒,置之不理地又说下去了,“正是去年,新的胡夫人有了身孕,胡大人膝下本就子嗣单薄,从前的儿子……如今有了新的孩子,自然是喜悦的,可事情来得奇怪,胡夫人产子之前,整个胡府未曾采买庆典事宜,反而有人去问了奠仪的价钱,结果这个孩子果不其然又如从前,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