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记忆似浮光掠影。
是那夜开在茶铺旁的书信铺子。
裴宥川呆站片刻,忽然攥住魔雀,取下信筒。动作粗暴地让魔雀惊恐大叫,扭着身子逃一般飞远了。
手中的信筒千斤重的烙铁,烫得他手颤个不停。
裴宥川用尽全力,才缓缓展开信纸。
“扶光亲启:
见字如晤。
今夜月夕,东荒城灯火如昼,人潮熙攘。你执意去买同心羹,我便在茶铺内写下这封信。看长街上明灯千盏,忽觉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
铺中笔墨简陋,字迹难免潦草,望你勿怪。
我一生修道,自诩勘破生死,能放下一切执念,但今日仍生出不舍。你总说为师待你无情,可你不知——那日证心台上你浑身是血却执意奔来的模样,喂你吃一颗糖就满眼雀跃,以及今夜里夺得金花意气飞扬,桩桩件件,皆是执念。
魔雀腕上的信笺,你收到时,我已不在人世。
莫要难过。
这世间路远,为师不能陪你走完。你天资聪颖,必能令荒息与灵气共生,令仙魔两界止戈。若你愿在院中栽一片花,煮一壶清茶,便当是为师魂归之处。
愿尔明月长随,清风常伴,纵使千山独行,亦能心怀赤忱。
勿思,勿念。
师青岫
月夕夜留”
水光接连坠下,砸在信笺上。
刚落下一滴,裴宥川便手忙脚乱去擦,生怕晕开字迹。
信笺贴在心口,心脏跳得太快,有种撕裂般的痛。
他像一无所有之人,半跪蜷缩,想要将这封信融进骨血。
恍惚过了许久,直到天光渐渐微亮,裴宥川踉跄起身,抬手撕开裂缝,迎着凛冽霜风踏入。
踏仙山巅,龛树下,又是一对佳偶。
他们供上金花,在红绸上许愿,又共赏日月交叠的奇景,最终亲密相携离去。
直到两人彻底走远,裴宥川才一步一步走到树下,荒息为他取下云青岫所挂红绸。
红绸上,一行金字浮起。
“愿尔身如磐石,心似琉璃,浮世万般俱忘机。”
日升月落,天光璀璨。
裴宥川握住红绸,迎向刺目天光。
他声音极轻:“……天亮了。”
*
“……那一战,可谓是天地变色,玄微仙尊一剑落下,无间渊魔气尽消,万物同生,破损天阶亦被重塑。自此后,两界灵气充盈,修行较之从前轻松许多。”
仙门大比将至,北洲艮山挤满修士。
如今的仙门大比,大小宗门或散修皆可参与,艮山城内的客栈供不应求。
这家客栈请了说书先生,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大堂内人满为患。坐的大多是年轻一辈弟子或散修,年纪最大的也不到百岁,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他们听着这段往事,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亲眼所见当年大战。
“我听闻,玄微仙尊与如今的魔主,曾是师徒,魔主对她一往情深?这究竟是真是假啊?”
说书人捻着长须,摇摇手中折扇:“自然是真的。玄微仙尊仙逝后,魔主不许任何人为其立冢。下九幽黄泉寻玄微仙尊神魂,又撕了玄天幻境寻找玄天镜下落,甚至以心头血为祭向天道讨魂……苦寻五百年,仍无下落。”
绿衣阵修愤愤不平:“此人就是个疯子,玄微仙尊为两界而死,竟连衣冠冢都不曾有!”
“道友慎言呐。”一人压低声音,“谢剑尊曾执意在剑宗后山为玄微仙尊立冢,那魔头当夜上剑宗,将*剑宗的镇剑石都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