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情绪一缓,伸出一条胳膊,重新把他手指握进掌中,“没事。只有喝到别人不敢跟你喝了,才有不喝的权利。是这么过来的。”
低头捏了几下那四个指尖,动作停下,才又讲,“吴东云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赵小姐怀孕了。”
历中行心头一沉。
“人家也不是一般人,不稀罕干奉子成婚的事。吴东云刚走,赵小姐转头就去做了手术。”姚江面色更沉,“不清楚是个人体质还是手术出了意外……她以后很难生育了。”
历中行明白。这根本不是面子上的事儿,是结结实实,落下仇了。
还没完。姚江说,“另外,小祁去打听到了省长那边的另一个原因。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家,看到新闻里对城投债的质询吗?”
“记得。省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说,偿债没问题。”历中行回忆一下,复述了大意,已有预感。
“河梁负债很重,财政已经没钱了。就这么简单。”姚江语带戏谑,但并没有笑。
铁路建设,由地方财政与中央共同出资,自从“铁总”改制,变为“国铁”以来,地方出资比例提高,对河梁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的局面,就算挽回了站点,河梁也没钱建。要么只有和国铁谈判,请对方提高出资比例。
不仅要让仇人不使绊子,还要让他多出钱……登天之难也不过如此。
两人都没了言语,沉默半晌,听圻河水声哗哗,过耳冰凉。
忽然,历中行动了动手指,说:“姚江,我也想吃缙坪的桃。”
姚江抬头,淡淡地笑,一如既往,“好。我让姚淮去买,或者,带你回去?”
历中行微微摇头,看着他:“那么好的桃子,要把它卖到河梁来,卖到全国各地去。”
姚江目光变了变。
“如果不是吴东云的人,会不会有希望?”历中行问他。
他无法回答。有吗?有的。那谁去呢?姚江不想……
“让我去。”历中行说,“你忘了,赵小姐是金猊的好朋友。”
他没忘。他知道,代人受过,要受委屈。他知道,历中行和这事没有一毛钱关系。
“放心,我有经验。三号线地铁改线,没听人八卦过吗?”历中行笑眯眯的。
姚江启唇,他将温热的手指贴上去,凑过来说,“嘘——”
他揉揉他的额头,“别皱眉啊……我还会一首山歌,很适合在这儿唱,你听听?”
河风那么长,不断地奔来,远去,在浪尖打滚,在树梢盘桓。绕不开,躲不过。而这一刻,周身的风声水声中,飒飒然闯出顿挫音节,似山门洞开:
“一是我爱刮野鬼好漂流,
二为你唱上曲子解忧愁……”
他的眼神那么亮,像淬火的箭,满弓待放,“三就说天大浪来——”
“不回头。”
历中行拉上他,信步向丰沛的河水走。
字句咬着风,从石缝儿里往外蹦——
“黄河里同龙王爷喝一壶酒!”
太阳在歌声中越升越高。他说,“姚江,乾坤未定,咱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