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梁二桥,拐下临西大道,经过M&C大厦时没有减速,驰向静界的反方向。夜生活再丰富的城市,这个点的商圈也只剩下清冷的霓虹,历中行打开窗子,听见风声和车内的电台一同响起。
“Inthecar,inthecar,inthebackseat……nowImherewithyouandI……Dreamadream,heresascene……”磨砂质感的女声,如梦如幻。
再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国金中心。
背靠国金中心,圻河之畔藏品最丰富的私人博物馆——晨丹博物馆,静立在醉人的深蓝色天穹下。历中行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但现在正在办的玉器特展,他还只来得及把设展时间加入手机备忘录,更不记得自己有跟姚江提起。
眼看姚江驶入国金中心的停车场,历中行迟疑道:“这里到上午十点才能开馆吧?”
姚江对他眯起眼睛,拉起手刹:“我带你翻墙进去。”
历中行顶着一脑袋问号跟着他下车,拾级而上,穿过博物馆大门前的弧形望台,走到一侧廊桥下的单开门员工通道。
凌晨四点五十,门外站着一位穿黑色长款迎宾礼服的安保人员。
“有劳。”姚江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钥匙。
“不客气。经理说,您用完可以派人归还给前台,或者寄递过来。”对方说完,为两人拉开门,之后阖上门离开。
历中行看他关门时没忍住,还微微张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回头来戳了姚江一肘子,“不是说翻墙吗?走后门这么光明正大,钥匙还前台?”
姚江不躲,反来揽他,偏头啄一下脸颊道,“是正门。我跟张晨丹先生打的招呼,他那边是白天,很快就答应了。”
“资本家行为……”历中行咋舌叹道,“以后带你去莫高窟感受一下人人平等。”
“好,我等你。”姚江笑,双手推他向前。
出了通道进入大厅,煌然的空旷霎时占满视野。走到正厅中央向上望,上下六层,所有的灯都提前打开了。暖色调的大理石地坪反射出柔和静谧的光。
历中行站着不动,仰头望了好一会儿,跟身边的人喃喃道,“我小时候真的想过——等闭馆了藏着不出去,晚上说不定能遇上个‘博物馆奇妙夜’什么的。”
不等姚江说什么,他又一下子动起来,拉上他走进展厅。
历中行边看边讲,但并非滔滔不绝,看到什么自己感兴趣的,提几句做引,姚江要是问得多,也有兴趣,就向纵深聊下去。张晨丹先生本人喜爱器物学,馆内介绍多有器型介绍,但典型文化的典型器物,私人收藏比之公立博物馆还是远远不及,历中行时不时会补充一二。
逛到四层的时候,窗外的穹顶不知何时已褪去靛蓝,絮状云在天际游弋,染上一角微淡的曙红。
“姚江姚江!走,去顶层东边。”他阔步走到窗前一望,神采飞扬,调头牵上姚江,两步一级,登上盘旋而上的台阶。
姚江也向上跨,不停地超过他,又被他超过。呼吸变得短促,如浪花相叠。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在整个馆内上下回荡,仿佛两个孩子正在赛跑。
五至六层整个东立面都是落地玻璃,楼梯转到东边,还有最后几级,历中行忽然加紧几步,攀到顶一下子转身坐下,拉得姚江向他矮身,然后笑着向后倒。
历中行倒在地上,抱住屈膝跌到身上的男人,一个侧滚,将他压在窗前凉滑的地面,扣住喉结与动脉,封唇深吻。
下方,圻河划开城市的钢铁之躯,如一脉浑黄的血液,向地平线奔涌而去。
天尽头,心脏似的一颗红日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