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稚童无法控制自己的啼哭,护送的死士又不敢对主子用药,行踪被谢仓的人发现。
一路追杀,却从京城向南方向追捕后全都失去踪迹。
不管是被追的人还是去追杀的人,再无消息传来。
谢仓那时只知有个小孩逃走,没当回事,直到后来有人向他证明,那人就是季昭。
他口中“清君侧”要处理的妖星。
可惜偌大的南方,他无法寻到此人的踪迹。
“但现在,你出现了。”谢仓枯枝般的手突然攥住她腕骨。
“你说巧不巧,你和她同岁,而且,你爹娘定居江州的时间,正正好好是龙兴十六年的夏初。”
沈曦云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刮过她细腻的皮肤,升起细细密密的疙瘩,她冷静辩驳:
“凭这两点,恐不足以服众。大燕疆土辽阔,生于龙兴十年的女孩不说万众,也定有千众之数。至于我爹娘定居江州的时间,”
她苦笑道:“两朝交替,战乱之时,百姓为了避祸被迫迁移离开家乡去往别处。而那年夏初是旧朝终结,新朝将立之时,百姓看见了安定的希望,自然纷纷定居。那一年,该换户籍住所的人不知几何。”
“我一介商女,这些事,陛下身为天子一定比我清楚多了。”
谢仓掀起眼皮,“有两分嘴上功夫。那逆党的指认你又该如何辩驳呢?”
沈曦云闻言,扬起头,目光执拗,道:“那是污蔑。陛下要听信一群一心颠覆大燕江山的小人之言,也不愿意相信您治下视您为君父的子民么?”
谢仓似被戳到痛处,猛地松开手,拂袖坐回龙椅,剧烈咳嗽起来,用绢帕掩住嘴角。
她不免慌张,反思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了,开口问可需要帮忙倒些茶水,被皇帝用眼神制止了动作。
咳嗽稍霁,谢仓侧倚在龙椅上,将落的夕阳透过万字不到头的窗格,在皇帝脸上烙下一片光影。
“朕没说你就是昭华。”他沉声道:“你的身份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朕自然不会冤枉无辜。”
“但你和烨儿的事又当如何呢?”
他漆黑的眸子扫过她的脸,“你很像烨儿的母亲,她也是江南女子,柔顺体贴,但在一些事上又出奇的固执。”
谢仓想到那个已经故去七年的女子,想到她的执著和对他的咒骂。
“但烨儿不该成为他父亲的模样,朕不会允许朕的子孙重蹈覆辙。”
他重拍了下扶手。
“沈姑娘,于私,我是阿烨的祖父,他爹娘去得早,几乎是我看着他长大,长大成如今的翩翩公子,七月,就要行冠礼了。”
谢仓面色柔和下来,语重心长的语气道:“你说说,在这样的当口,他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同我顶嘴、跟我争辩,像话么?”
沈曦云沉默。
她无权评判谢成烨的行为,更无法违心附和帝王。
谢仓长叹一口气,“罢了,朕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宜多管。”
“这样罢,你去劝劝阿烨,让他别老和朕犟,朕允诺你可入王府。”
“为淮王侧妃。”
沈曦云不再沉默,她躬身行礼,道:“陛下,这是您同淮王殿下的家事,民女无权插手。但入王府一事,非民女所愿。”
谢仓挑眉,自以为道:“你嫌低了?淮王侧妃,你一个商户女的身份已是高攀。王妃身份,也是你能肖想的?”
他只知谢成烨去了江州同一女子成过婚,和离后身份有疑还护着把人带回京城,回了京又几次面见为这女子说情斡旋。
谢仓武断地凭着得知的信息,把沈曦云当作一心爱慕谢成烨的女子,进殿后,从未问过一句,她是否愿意。
抑或说,皇帝不在乎。
他不等沈曦云回话,继续补充道:“但你想为王妃也不是没法子,前朝遗孤这事,你若能配合朕行事,事成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毕竟,烨儿的意愿,朕也是要考虑的。”
皇帝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此刻乖乖当个淮王侧妃,去哄谢成烨缓和祖孙关系,二是替皇帝办事,谋划一个将来。
沈曦云的心沉下来,不是为皇帝的专断独行,而是为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前朝昭华公主一事,他似乎有自己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