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欢回过神来,老人家已经扛着只剩半垛的糖葫芦,慢慢悠悠走远了。
何欢定定望住花满楼,心中又是迷茫,又是莫名慌乱。
“这……”
花满楼却自然道:“年年都自这里订灯,如今多买一盏,无非多给一点钱。”
他想想,又补充道:“真没骗你,现在灯还在我家中挂着。”
他未曾说的是,这灯上的花样往年从未有过,也不是匠人画的。只是今年,今年他认为或许有人会喜欢,想着那人的喜好,才有这种纹样。其余灯上画的寒梅春桃,是自这张纹样上截出的一小部分,制来卖个新奇。而这盏灯耗时之久,再熟练的灯匠也只作一盏就眼花缭乱。
灯上,有海棠春睡,落英缤纷。随着烛火明灭,流水畔繁花层出,此消彼长,难得的是饱满与留白并存,繁花似锦却又各显雅致,宛如银线穿珠,分外和谐。
就这样提灯走过众生笑闹,走过轻歌曼舞的酒楼和木屐踏响的帐篷。随人群一起叫好,饮下小摊上的薄酒。抬头见月上柳梢,枝头千灯如昼。何欢觉得自己的思绪已分成两半,一半往常般说笑,一半在反复品味那一点若有似无,他不敢伸手去抓的甜意。
明明是他渴求的,却因为害怕一触即破而不敢靠近、因为自己难以偿还而生出退怯。
等回神时已在桥头岸边。灯稀而少人烟,何欢看向花满楼,看他温柔的神色和那双如秋日镜湖般的眼眸。
那双包容一切,却从未映照出他人身影的眼眸。
何欢伸出手。
“怎么了?”花满楼疑惑?
何欢轻声道:“方才的鞭炮,粘了一片红纸在你发上。”
那截红纸被风一吹,就落在河中,零星几盏河灯此时恰顺水而下,流经眼前,再摇摇晃晃往下游飘走,将那红纸一撞,沉入河底。
他转头问花满楼,“来都来了,七哥要不要放盏河灯?”
卖河灯的摊贩离这儿并不近,何欢索性让花满楼在此稍后片刻,他速速去买回来。摊贩见他要两盏,喜笑颜开:“公子,这种双鱼儿的河灯卖的最好,能和意中人一起放。”
何欢道:“祈求健康平安的就好。”
“原来这河灯的纸条里还能写字,”何欢稀奇,“咱们写完放灯之后,回去正好顺路将笔还了人家。”
花满楼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行字,置于灯芯中。
“七哥以前放过河灯吗?”何欢问。
花满楼道:“这倒是不曾。”
“哦?虽逛灯会,却不放河灯吗?”
花满楼笑:“大约是无所求,所以没想过放灯祈愿。”
何欢感叹,“那这回是专程陪我放来玩的了。”
“也不尽然,”花满楼迟疑一下,诚恳道,“如今……的确有不甚确定的事,讨个彩头也是好的。”
何欢好似随口问:“何事?”
花满楼迟疑一下:“这祈愿,不是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么?”
何欢“啊”一声,又道,“那我不问,希望七哥得偿所愿。”
“也希望小欢得偿所愿。”
何欢当晚做梦时,梦见当年王怜花三人走时的事。
他们三人要一同出海,叫以前的朋友来喝酒送行。
只因相见时难,因而更难别离。杯盘狼藉,众人喝的酩酊大醉。
何欢不喝酒,他只在一边看着。
他看朱七七咬牙跺脚:“我们、我们都要走了,她竟然也忍心见都不见我们一面。”
王怜花冷哼:“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她当初既然狠下心与我们撕破脸,如今就断不会再来见我们一面。哪怕咱们死了,她也不会来送一程。”
朱七七道:“我知道,可我又不怪她,沈浪也不怪她。”
王怜花翻个白眼:“那就不兴人家不待见你们?朱七七,你脸可太大了。”
朱七七被他气到不说话,一扭身去找沈浪控诉王怜花。
熊猫儿坐在何欢旁边,戳戳他的腰,“哎,小孩儿,你听得懂他们在讲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