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姐姐不能心安,不若亲自去走这一遭?”贾探春丝毫没有被这点尴尬的亲近感动半分,却在平阳郡主诧异抬眸看向自己时又道:“开玩笑的,姐姐能认我当妹妹来同我哭诉一番已经足以了。”
她虽说着宽慰的话但眼里的讽刺已然化为实质,刀刀扎在平阳郡主的心口,令她不免松开手倒退几步:“妹妹你?”
“呵,倒是我的错了,本该好生宽慰郡主姐姐才是。”探春逼近一步,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只是不知道姐姐想听什么样的宽慰呢?姐姐只管说来我照念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平阳郡主不自觉咽了口水,原本以为这是长辈间利益交换故该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想到探春怨气冲她而来。
贾探春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平阳郡主冷笑:“那郡主是什么意思倒不如直接说明。”
“我只是希望你能去救父王。”见她如此,平阳郡主也打算打感情牌了,直视她:“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提要求。”
“倒是有趣。”贾探春垂了垂眼,抬起茶盏默然不语。
*
贾宝玉自看开了生死后倒觉得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饿了,打算去厨房拿盘糕点,他知道有道金钱方糕林妹妹定会喜欢。
等拿了糕点后再去找三妹妹说明,希望那时林妹妹还在。
因为着急,他几乎是小跑穿过长廊,可在下个拐弯却蓦然撞见了候在廊下的倩影。
天寒地冻的冬季她是唯一盛开在心底的花。
虽戴着惟帽但那弱柳扶风的身形,再无第二个。
他呼吸似乎在一瞬间停滞了,近乎本能得用眼神描绘心尖上人儿的轮廓,直到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喉间已然叫嚣了千万次的“林妹妹”可止步于唇齿间,他怕惊吓到她也怕惊吓到自己。
惊醒这个分明分外美好的梦境。
“二哥哥?”
即便隔着厚厚的惟帽林黛玉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但又想起贾宝玉此前种种过激的行为她也不免踌躇,只低声唤了一声权当打招呼。
贾宝玉捏着拳才尽力克制要淌出的泪水,他忽然庆幸她戴着惟帽了,不然他这副样子定会吓到她,他尽力克制喉间的酸涩上前,这些日子疯长的思念于这一刻得到了浇灌,深深作揖:“林妹妹。”
“二哥哥,外祖母可还好?”林黛玉见他如此规矩不自觉放松下来。
贾宝玉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还好,就是常念叨着你。”
说完他转而看向黛玉:“妹妹在京城就怕冷总要穿着大氅带着手炉才能好些,老祖宗总是念叨着江南更冷些,怕你没人看着不知添衣保暖,若是感染了风寒了该如何是好?也不知紫鹃那丫头有没有照顾好你?晚上又咳了几回才睡下?药有没有好好吃?”
手炉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流淌进黛玉心里,林黛玉轻声回道:“我一切都好,待哥哥回去的时候好生照顾外祖母,叮嘱她记得喝药,告诉她莫要忧心我,等病愈了我会找时间去见她老人家的。”
贾宝玉没告诉她,他打算替三妹妹去赴死了,咽下苦涩的伤感,他强装笑意:“嗯,我会转达她老人家的,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林黛玉颔首,转而将目光放向逐渐亮堂起来的天际,有一丝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探出头来触碰这个破破烂烂的世间。
这一瞬间,两人并肩而立等待着熹微的晨光没过发梢,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林妹妹?”贾宝玉看向这束投向他们的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卸下了。
林黛玉能感受到贾宝玉心态的变化,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许久才补充道:“一切都会好的。”
她能看到贾宝玉消瘦到病态的模样,但是她不能去问,既然无意那便断得彻底。
贾宝玉向来能看懂林黛玉,自是明白这划清界限的默然,只将双手枕在脑后强扬起笑脸:“对了,忘了给你说了,大姐姐给我定下了宝姐姐。”
“是吗?”这个消息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在贾府时金玉良缘便大行其道了,林黛玉颔首表示知晓:“恭喜,宝姐姐很好,既然定下了,二哥哥该要好生对待宝姐姐才是。”
闻言,贾宝玉自嘲地笑了笑,此时此刻他说出这些是希望什么?林妹妹连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半分。
心中虽是不断给自己要克制的心理铺设,但是眼睛嘴巴总不受控制地往林黛玉而去:“对了,这家的金钱方糕极好,妹妹可饿了?”
就在黛玉想回答时,有道熟悉的身影已然奔赴她的面前,
像是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他的声音淡淡,柔柔的,如流水般,一溜烟驱散冬季的寒意。
是顾淮璟,他提着已然包好的金钱方糕朝贾宝玉晃了晃:“果真极好,多谢二哥哥的推荐。”
贾宝玉看着张牙舞爪的顾淮璟内心倒没什么,但又看到他身后林黛玉完全没有半分挣扎模样,与先前避他不及的矜持大相径庭时心中顿时被苦涩包围,
只觉自己宛若跳梁小丑,寻了个蹩脚的借口,也不管小情侣有没有有听见便颇为狼狈地逃开。
林黛玉被顾淮璟强硬地护在身后,见他行事如此张扬,还跟着她唤二哥哥,不免红着脸伸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姑娘的手有点凉。
就在黛玉想收回手时,忽有一只大手强硬地拉住她要撤回的手,从指尖源源不断传来的是宛若阳春四月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