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声音的晏广济下意识想向她的方向转动眸子,抬眸的瞬间轻眨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打断视线的移动,让视线重新落回到宣文帝身上。
宣文帝眼睛瞪得极大,整张脸涨得通红,仿佛晏广济的出现比梁璟的出现更让他无法接受。
他刚看清阴影中出现的是晏广济的脸时,心中还有些欣慰与激动。但晏广济说出口的话的眸中的疯狂,让他迅速意识到晏广济的出现并不是来护驾的。
他的目光流转在梁璟与晏广济身上,气得频频点头,来回指着他们道:“好啊,好,原来是你们两个暗中勾结!一个,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我最信任的臣子!”
“错了,”晏广济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柔而缓慢,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我只为我自己而来,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宣文帝颤抖着手指着晏广济:“晏广济,朕平日里待你不薄。若非朕提拔你,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不成想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密院指挥使都无法满足你,还敢觊觎朕的皇位!”
“谁稀罕你的破皇位。”晏广济讽刺一笑,“我忍辱负重至今,要的从来不是你那由万人冤魂堆起的肮脏皇位,我要的,是你的命。”
宣文帝害怕地向后倒退两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满脸都是害怕和不解:“……为什么?”
晏广济开口前,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右侧被护在梁璟身后,怒目圆睁的虞悦。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飞护着宣文帝的孙公公,拉过宣文帝将手中血迹已经粘稠的长剑抵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往他脖颈的肉皮下压,声音从后槽牙中挤出:
“我要你,为我季家满门,偿命。”
宣文帝的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不敢想起的面孔与眼前之人的脸重合。因为他的不敢回想,从前竟没意识到,晏广济与季将军的眉眼如此相像!
清晰地感受脖子上的热血流进衣襟,宣文帝终于真正恐惧起来,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若按照年龄看,宣文帝心中早有答案。凉州战事吃紧,季家几年都未回京一趟,那个幼子是他唯一没有见过的孩子。但不知何种心理作祟,他还是想亲口从晏广济口中听到答案。
“看来你也想死个明白,”晏广济笑得苍白,本应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笑声中却满是悲凉,“你也猜到了不是吗?我的名字是,季、恩、泽。”
虞悦的呼吸倏地一窒,心口似被揪起般丝丝泛疼,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脱手掉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晏广济。
他竟然是季大将军的幼子,还尚存于世!
梁璟察觉到身边人的脱力,连忙揽过她的腰肢撑住她。
“孩子……”
恰好赶到殿门口的虞峥听到了季恩泽的话,眼泪瞬间汇聚于眼眶,望着他的脸痴痴地走进大殿,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幻像就会消失。
“恩泽,”虞峥眼中蓄满的泪溢了出来,但他丝毫没有察觉,一步步慢慢向前挪动,“你受苦了……”
广济天下,恩泽四方。
这是季大哥常挂在嘴边的,他早该想到的。
季恩泽看到虞峥的出现并不很意外,瑞王敢发动宫变,断然不会仅靠羽林军,有虞悦帮助他,虞家自然都会帮忙。
“虞伯父。”季恩泽有些不敢看虞峥,唤了一句便移开视线,紧盯手中的血剑,“还请虞伯父莫要拦我,我季家的仇,必须要报。”
虞峥一个刚硬的武将此刻哭得稀里哗啦,他止住脚步,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我不拦你,此仇该报!”
刚准备喊虞峥救他的宣文帝眼睛一下睁大了,他环顾一圈大殿中的人,所有人来此都是为了杀他,只有他的儿子不是想要他死!
宣文帝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朝梁璟呼喊:“子珺,救救我,救救我!你救下我,我即刻就写传位诏书,马上把皇位传给你!”
梁璟脚下没有动作。
他无法在这一瞬间做出选择。
宣文帝到底是他父亲,他似乎不太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宣文帝死在他面前无动于衷。
他想要宣文帝活着忏悔,但宣文帝对季家犯下罪过。将心比心,宣文帝又怎么不是杀尽秦家满门,他感同身受,又不能阻止季恩泽血刃仇人。
虞悦也陷入两难,宣文帝因一己私欲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灭门之仇不能不报。若非宣文帝是梁璟的父亲,无论是梁璟还是季恩泽,想必此刻瞬间能达成共识,毫不犹豫地杀掉宣文帝。
季恩泽抬眸看了虞悦一眼,又看向梁璟,梁璟突然想起那日他们的对话,他郑重说出的那句“我绝不会让她为难”。
下一瞬,季恩泽利落地用剑刃抹过宣文帝的脖子,血柱霎时喷涌而出,飙出去极远,溅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第90章第90章丧钟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一个……
宣文帝如一块破布被季恩泽撒手丢到地上,双眼暴凸,不敢置信地直愣愣盯着季恩泽。
他算计了一辈子,竟然就这样死在一时疏忽,没能赶尽杀绝的季家幼子手中。兜兜转转,终究是自作自受。
身上一阵发冷,宣文帝眼前快速闪过走马灯。最后出现的,是他一个时辰前的梦境。
原来,他们是来接他的。
他来不及再感受恐惧,所有思绪顷刻间停止,高举向季恩泽的颤巍巍的手,不甘地重重垂下,弹落在冷硬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