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双眸中,如今却满是不可置信。
它倒映出娘亲反捆着双手,被在那持火把之人一把扯过的落魄之态。
“大伯父!”贺隨的眼睛瞬时瞪大,“你放了我母亲!”
他母亲是贵女出身,本就体弱,常年缠绵病榻,如今却似一个将被发卖的奴仆。
谁料她眸中含泪,对他道:“隨儿!是娘自愿来的!你做下这样的事,娘实在愧对贺家列祖列宗!”
“你不要叫我伯父。你行今日之事时,可否想过日后因果?”
贺丞相铁青着一张脸。
他只懵了一瞬,便理清了因由,凄然一笑,双目登时红了。
“是您故意纵我取走调令?”
贺丞相不言,权当默认。
下一瞬,他的母亲倏然跪在草地上。
“隨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怔在原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快步向前,去搀他那瘦弱的娘亲,“您起来……”
他往贺丞相身后看去,并未瞧见他那性子懦弱的父亲。
可他的母亲宛如被钉在原地,仰起脸来,柔声开口:“隨儿,娘求你,向你大伯父认错,向殿下认错,好不好?你若执意带走长宁公主,娘只能以身投湖,以平你今日犯下的条条死罪了!”
这话好似极细的绣针,自他的心脏骤然穿过,带出一条血珠,颤颤巍巍地滴进五脏六腑。
“母亲……”他抬起眼,“你们不是素来反对孩儿娶她吗?孩儿助她离宫,本就遂了你们之愿,不是吗?”
贺丞相往前迈出一步,斥道:“荒唐!你娶与不娶,那是长辈之间的事,岂容你自作主张!九安,你猜我为何会在此处?今日你若执意放她,便是置贺家全族于不顾,你母亲不过是先一步去罢了,你以为陛下追究起来,谁能逃得脱!”
“……是娘娘?还是殿下?”
春寒砭骨,他只觉得极冷。
他面前明明仅有伯父与母亲两人,却好似有贺氏千百人立于面前,斥责他不顾养育之恩,不知反哺之情。
他孤零零地立在池边,身后一墙之隔,一无所知的少女正殷切期盼着即将拥有的自由;而他的面前,却是一条条血脉相承的至亲性命。
“速速随我入宫,请公主折返!”
贺丞相下了最后通牒。
怎惊春色(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九安仰头看着那轮孤月,断断续续地笑出声来,只是声音里含着了然与悲切。
“宫门早已落钥,是谁允其夜开?”他的声音有些凄凉,朝宫墙处拱了拱手,“设局者高明,臣……甘拜下风。”
要如何彻底抹杀一个人的希望?
自然是在她深陷黑暗,孤独无助之时,赠她一隅微光,待她小心试探、即将触碰到那束光明那刻,再倏然将它熄灭——